一晃神,熙宁五年的中秋匆匆而过。
落叶枯黄,飘落满地金,一阵凉风吹过,深秋逝去,早冬袭来。
不知不觉间,第一场冬雪落在了十月中。
这一日,沈初宜身上裹着妆花缎披风,一边同身边的舒云和如烟吩咐差事,一边踏入景玉宫。
她一早去了一趟尚宫局,待及午膳前才回?宫。
刚一进入尚宫局,她就听到里面一片欢笑声。
沈初宜不由勾起唇角:“是不是雪团又站起来了?”
这样说着,她步伐加快,几乎都要小跑起来。
舒云和如烟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一起跟着跑了起来。
穿过垂花门,直接就来到了后殿。
守门的小宫女福了福,麻利掀开门帘,请沈初宜进入。
刚一踏入后殿,一股暖意便扑面而来。
十月中,已?经到了圣京最寒冷的时节,景玉宫的后殿早早烧起了火龙,就怕冻着小主子。
沈初宜抖了抖身上的雪,如烟上前帮她脱下披风。
隔着屏风,她听到殿中熟悉的嗓音。
“步姐姐,你看?雪团站得好直啊,真敦实?。”
说话的是陈充容。
步昭仪笑道:“可不是,这孩子能吃能睡的,翻身坐起都比别的孩子要早呢。”
沈初宜听着她们的话,眉宇间皆是笑意。
宫人呈上温帕子,沈初宜擦干净手,才一步步踏入寝殿。
一绕过屏风,就看?到自家的小雪团站在床榻上,扶着一摞被褥傻笑。
在雪团身边,除了一脸紧张的端木嬷嬷,就是步昭仪和陈充容。
雪团先看?到的母亲,见了她,立即咧嘴啊呜喊了一声。
沈初宜不由笑了起来。
陈充容听到沈初宜的笑声,忙回?过头,惊喜道:“沈姐姐,你回?来了。”
沈初宜颔首,她来到两?人身边,盯着儿子看?。
“越站越稳了。”
步昭仪也笑了起来,难得露出温柔表情:“是啊,我?们雪团最厉害了,站得很?稳当?。”
雪团虽然还只会啊啊呜呜的,却是个小人精,步昭仪这样夸奖他,他一下子就听懂了。
顿时看?向步昭仪,伸手想要她抱一下。
亲娘都不搭理了。
沈初宜笑得直摇头:“这孩子,母妃要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雪团被步昭仪抱着转了两?圈,笑得口水都流出来,根本不在乎。
跟雪团玩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这小祖宗哄困了,沈初宜才陪着两?人出了后殿,直接去前殿暖阁吃茶。
当?温暖馥郁的茉莉清茶捧在手心,陈充容才叹了口气?:“今年可真冷。”
沈初宜拨弄了一下炭盆上的烤橘子,说:“是啊,今年是很?冷,因为寒冬,落雪又早,尚宫局忙得不可开交,就怕有偏僻的宫殿瓦片滑落,伤了人。”
宫中的宫殿自然不会被大雪压塌,但宫人所住的厢房和倒座房等可都不是宫殿,说是怕瓦片滑落,还是怕年久失修瓦片脱落,若是屋舍塌了,伤了宫人总归不妥。
沈初宜今日去尚宫局就是为了此事。
步昭仪就道:“自从夏日事情过去后,尚宫局分成了三位尚宫一起主持宫事,如今看?来,这个决策再正?确不过。”
程雪寒事发之后,沈初宜反复思量,还是同恭睿太后商议了此事。
程雪寒因何能做如此多的事情,便是因为尚宫的身份,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尚宫局的第一人,无人能出其左右。
但若是把?尚宫的职责一分为三,三人相互牵制,便不会有此祸端。
因此,如今尚宫局的尚宫一共有三位。
分别是掌管膳食、药品和酒水的尚食,掌管布匹、首饰和器物摆件的尚服,掌管其他琐事、人事和库房的尚典。
牵扯到宫中大事,三名尚宫一起拟案,呈报议程给贵人定?夺。
改革至今,宫中的风气?比之前竟好了许多。
宫人们可以?奋斗的职位增多,反而激起了他们的上进心。
沈初宜笑道:“全赖陛下和太后娘娘支持,否则也无法?事成。”
如今宫中只有一名太后,本应由恭睿太后主持后宫事,但她以?年岁甚高,不欲费心为理由,把?后宫事全部交由沈初宜处置。
因此现在宫中,以?贵妃为首,以?德妃和贤妃为辅佐,一起协理六宫。
除了沈初宜比之前要繁忙的多,其余人都是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贤妃之下,便是步昭仪和林昭仪。
沈初宜问过林昭仪,见她愿意学习处置宫事,便分给她一部分差事,让她慢慢做。
如今也做得井井有条。
陈充容是孩子心性,不想操心,每日除了赏花逗狗,就是过来逗逗雪团和乐乐,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步昭仪则是依旧在修著她的著作,沈初宜听她说过,今岁大抵就能问世了。
除此之外?,周才人、简选侍和赵宝林依旧各自按部就班,在宫中平静生活。
卫充容之前同白静姝走得很?近,因为白静姝是谍探之事曝光,她自己害怕得不行,先是把?自己吓的大病一场,沈初宜过去看?她,安慰一番,她才好转。
如今卫充容倒是一改往日活泼模样,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这宫里,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沈初宜同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步昭仪就领着陈充容走了。
她们这边刚一走,舒云就快步而入:“娘娘,三喜来了。”
不多时,刘三喜进来,笑眯眯打了个千:“娘娘,陛下宣召娘娘去乾元宫用午膳。”
沈初宜笑着起身,道:“知道了。”
她今日本来就穿的外?出的大袖衫,配了一条满绣的月华裙,行走起来波光粼粼,光彩夺目。
在妆镜前转了一圈,沈初宜觉得自己很?好,便没有再做打扮,坐上步辇直奔乾元宫。
今日的乾元宫不算忙碌。
沈初宜刚踏入浩然轩,就看?到萧元宸从知不足斋中走出,一边走,一边用帕子擦手指间的墨迹。
目光交汇,沈初宜浅浅笑了,她轻巧行了福礼,道:“见过陛下。”
萧元宸应了一声,看?过一眼,又看?一眼。
沈初宜有些?惊奇:“怎么了陛下?”
她张开双臂,低头看?自己的衣裙,有些?惊奇:“臣妾哪里不妥?”
萧元宸说:“外?面落了雪,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沈初宜就笑出声来。
她轻快来到萧元宸身边,踮脚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才后退半步:“不好看?吗?”
萧元宸无奈地道:“你啊。”
萧元宸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落座:“你如何都是美丽的。”
“谢陛下夸奖。”
沈初宜心情愉快。
自从减重?成功之后,沈初宜颇为认真倒腾起了衣裙,倒不用多名贵,更不用那么多绣纹珍珠,腰身和款式都要好,穿在身上以?舒适便捷为上,为此,沈初宜特地让织绣所把?之前的旧衣加以?改良,算是以?旧换新。
这一番折腾,倒是让织绣所的宫人们劲头十足。
上行下效,贵妃娘娘的穿着打扮自然为内外?命妇所效仿,然贵妃的衣衫都是用旧衣改制,贵妇人们自也不好加做新衣,便也学着用旧衣改制,圣京倒是流行起了旧衣改良的勤俭风气?。
这样一来,因不需要新做,普通人家的姑娘也能穿上“新衣”,让许多绣娘和女裁缝都多了进项,整个圣京都焕然一新。
贵妃这勤俭的美名
倒是不经意地传扬开来。
这也算是好事情,沈初宜知晓之后并未多言,让顺其自然罢了。
帝妃二人说了会儿闲话,沈初宜就道:“今日雪团站得越发稳当?了,能自己扶着被褥挪动,可是稳健。”
说起儿子,萧元宸也高兴:“雪团本就聪慧,身体又结实?,定?能早早学会走路。”
就在这时,姚多福小碎步进来:“陛下,娘娘,午膳准备妥当?了。”
沈初宜跟着萧元宸一起去了膳厅,刚一进去,就闻到熟悉的菊花锅香气?。
今日吃涮锅。
冬日宫殿中都烧有火龙,虽然温暖如春,却也干燥,一顿热气?腾腾的菊花热锅子,最是适宜不过。
沈初宜陪着萧元宸坐在主位上,两?人面前摆放有琳琅满目的菜碟,粗粗一看?,最少?有二十几种。
萧元宸直接拿起银筷,下了一筷子羊羔肉:“吃吧。”
“是。”
沈初宜跟他一起吃起来。
若从永福宫算起,两?人相识至今,满打满算都未及两?载。
可这两?载时光发生了太多事,时至今日,两?人犹如老夫老妻那般,竟是彼此非常熟稔,没有一丝陌生。
尤其是这样坐在一起吃热锅子的时候,尤其明显。
萧元宸把?烫好的藕片夹出,放到沈初宜面前的牡丹蝴蝶套碟中,道:“凉一凉再吃。”
沈初宜也恰好刚把?鸭血下入锅中,道:“陛下爱最爱吃这一口。”
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喜好,口味,也都时刻想着对方。
一顿饭吃得温馨又温暖。
等用过了午膳,萧元宸在牵着沈初宜的手,在宫殿外?的回?廊漫步。
圣京的雪景,最美的就是初落雪的那一日。
天?地之间一片素白,地面犹如铺了一层棉花,干净美丽,心都跟着静了。
两?个人安静走了一刻,萧元宸才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递给沈初宜。
“看?看?。”
沈初宜愣了一下,却没有询问,很?干脆就接过,打开仔细看?了起来。
这封奏折一共没有多少?字,上下一扫就看?完了。
看?过之后,沈初宜有些?惊讶:“怎么会?”
萧元宸脚步微顿,他回?过头,垂眸看?向沈初宜。
沈初宜眼眸中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