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京又落一场雪。
银栗扑簌而落,一层层堆积在青石板路上,天地间一片素白。
路不好走,沈初宜便?坐了暖轿,一路慢悠悠去了敬安宫。
等来到?敬安宫,已是大雪纷飞时。
银粟扑簌而落,沙沙作?响,红墙黄瓦银装素裹,少了几分?雍容,多了些许优雅。
雪落时分?的长信宫美丽不可方物。
沈初宜下了暖轿,一顶油纸伞就适时遮挡在头顶。
她抬眸看去,就看到?敬安宫的郁姑姑。
“有劳姑姑了。”
她这一开?口,眼前顿时一片寒气,沈初宜的鼻头有些红,更显得唇红齿白,肤白貌美。
郁姑姑眯着眼睛笑了。
她道:“辛苦娘娘了,这样大的雪,娘娘还来照顾三公主,真是有心了。”
沈初宜笑了一下,说:“我就是过来看看,还是你们辛苦,日常都?是你们在照顾三公主。”
进了敬安宫,走到?回廊之下,大雪便?落不到?身上。
郁姑姑便?收起了伞,声音很低,只有沈初宜能听清:“娘娘,德妃娘娘也在。”
沈初宜道:“德妃姐姐一贯是宫中的表率,今日是我来晚了。”
三言两语之间,三公主所住的后殿便?在眼前。
厚实的锦帘掀开?,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三公主年幼,冬日时节,暖阁里火龙烧得很旺,只为让小公主舒服过冬。
沈初宜踏入殿中,鸿雁便?上前帮她解下披风,挂在臂弯上亦步亦趋跟着。
沈初宜见外面站着一名奶嬷嬷,便?道:“德妃娘娘和公主呢?”
沈初宜日日都?来,奶嬷嬷同她都?很熟悉,闻言便?笑道:“都?在东暖阁。”
“你先下去歇着吧,不用伺候了。”
吩咐完,沈初宜便?直接进了东暖阁。
七宝珠帘摇曳晃动,清脆声音响起,沈初宜踏入东暖阁,就看到?德妃穿了一身绣纹精致的大袖宫装,正抱着三公主看。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发髻上流苏长长落在耳畔,把她那张素雅的脸映衬出几分?娇柔来。
听到?脚步声,德妃抬起头,流苏一晃,险些打在三公主的脸蛋上。
沈初宜没有多说什么,她福了福,道:“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抬眸看向她,面容平静,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不知?道是否她太?过用力,亦或者姿势不对,她怀中的三公主忽然呜咽一声,似乎立即就要哭了。
德妃垂眸又看了看三公主,这才?把她放回摇篮里。
“坐吧。”
德妃说着,自顾自在窗边落座。
沈初宜也陪着
她坐在了椅子上,郁姑姑上了茶,德妃就道:“郁姑姑也辛苦了,你退下吧,本宫同沈妹妹说说话。”
“是。”郁姑姑垂眸静立,谁都?不看,迅速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东暖阁里一下就安静了。
沈初宜不知?德妃要说什么,但?看德妃的面色,大抵不是什么好话。
明日就是明熙公主的接风宴,沈初宜不想在此时闹出不快,便?淡淡道:“娘娘有何?事,不妨直说。”
德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茶香悠然清淡,却无?法抚平她心里的愤懑。
不过,在来之前,德妃已经把要说的话都?想清楚了。
此时沈初宜既然先开?口,那她也不用藏着掖着。
“沈妹妹自己?身子重,即将临产,你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因何?日日都?来看望三公主。”
“有些事过犹不及,会让人轻易看出你龌龊的心思。”
德妃的目光很冷,口吻近乎质问。
沈初宜和萧元宸之间的事情,她不想往外说,也没有这个必要。
她更不会跟德妃炫耀。
况且,她也的确想来看一看三公主,她还这样年幼,即便?宫人都?尽责,也总要有长辈关心。
生来便?没了母亲的孩子,实在惹人心疼。
沈初宜平静回望德妃:“娘娘,听闻太?后娘娘近来宫事繁忙,又要主持宫宴,臣妾同静贵嫔也算有些交情,思及此,才?来看望三公主。”
“况且,臣妾关心晚辈何?错之有?又何?来龌龊之心?”
德妃倏然冷笑一声。
以前的德妃虽然也很冷,说话也不多,但?她还算公正平和。
宫事处理得十分?稳妥,人也很稳重,大多数时候,都?是贵妃在前面得罪人,她在后面拉架。
这让许多人都?觉得,德妃是个好脾气的人。
或许经历的事情太?多,或许……或许二皇子的脚伤让她有了更多的想法,如今的德妃已经全然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她更冷漠,也更强势,处理宫事干脆利落,丝毫不讲人情世故。
近来尚宫局和御膳房多次去长春宫,也有同她告饶的意思。
不过这些沈初宜一概没有插手。
她也没有这个资格。
姜令言是德妃,她不过是昭仪,因何?要去蹚浑水。
德妃看着平静的沈初宜,看着她素面朝天却依旧美丽动人的桃花面,看着她那一身样式简单却贵重的妆花褙子,暗暗攥起手心来。
她到?底好在哪里?
德妃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哪怕陛下如今偏宠的是其他任何?一名宫妃,德妃都?不会这样恼恨,偏偏是沈初宜这个宫女出身的人,得了陛下的青眼。
这对于德妃来说,几乎在她脸上扇巴掌。
她这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陛下瞧不上,偏去喜欢这样的乡野村妇。
为什么?
德妃越想越生气,看着沈初宜的目光也更冷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