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母后这辈子做过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母后的这双手也不知染上过多少鲜血。”孟夕岚缓缓诉说,脸上的神情分外悲伤:“母后的这双手很脏,这副身子也脏,那颗藏在这副躯壳之下的心,更是丑陋不堪……”
此刻,长生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摇着头。
不,他的母后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是世上最勇敢最隐忍的女子。
孟夕岚睁着灰蒙蒙的双眸,正视着眼前的漆黑,继续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进宫。而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有了你。你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大的恩赐,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若是没有长生,她如何能坚持到今时今日?怕是早就没了力气,死在某个晦暗阴冷的角落。
重生回来之际,孟夕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复仇。等到长生出生之后,她的心里便只能装着他一个人了。
那些最美好的年华中,她整日在阴谋算计中打滚,一路算计争斗,胸膛里那颗柔软的心,被磨得比刀剑还要锋利。这世上唯一能让她温暖柔软的,只有她的家人,她的孩子。
“母后,儿臣该怎么做?我只要你活着。”长生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除她的痛苦,可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他伸手扶上母后苍白的脸,隐忍着自己的哭声。
“别哭……也别怕……”孟夕岚说到一半,眼皮发沉,再度昏迷过去。
长生慌张起身,只听焦长卿淡淡开口:“娘娘的身子虚弱,实在无法清醒太久。”
“你不是神医吗?你要把她治好!”
焦长卿面色沉寂,无话可说。
长生恨恨转身,吩咐外面的小春子马上回京张贴皇榜。他要找遍全天下所有的大夫!他要给母后找到一线生机。
焦长卿落寞而立,仍是不争不辩。
又是提心吊胆的一夜,众人又在孟夕岚的床边,静静守了一夜。
等待的时间,总是痛苦又难熬的。
天快亮时,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焦长卿,开口问道:“母后的病,到底是从何而来?为何之前半点征兆都没有,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经过一夜的冷静,长生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要谋害母后?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手段!
焦长卿僵硬摇头:“没有。”
他也希望这里面有什么阴谋,那样他就可以对症下药,而不是束手无策。
长生闻言脸上露出恼怒之色,正欲发火,外殿突然有人扬声道:“奴才高福利求见太后!”
说话间,高福利怀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
长生脸色一凝,问也不问,便道:“你怎么敢将他抱来?”
他知道那是谁!
高福利含着哭音道:“殿下,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娘娘一眼都没有看过,一下都没有碰过!这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长生神情复杂,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他是母后的孩子没错,可他也是母后最大的心病。
“把孩子给朕!”思量片刻,长生上前一步,伸出双手道。
高福利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过去,神色不安。
原以为孩子安安静静,是睡着了的。谁知,长生一低头,便见他睁着乌黑的眼睛,乖巧地看着自己。
高福利轻声道:“奴才一路抱着他回来的。他一直都是不哭不闹,懂事得很。”
长生微微点了下头,轻声说了句:“是么……”
孩子一到孟夕岚的身边,轻轻哼哧了两声,小双小脚在被子里踢了又踢。
跟着,他突然开始哭了起来。软弱的哭声,惹得众人微微蹙眉。
宝珠迟疑着要不要把孩子抱走,却见昏睡中的娘娘,动了动手指。
婴儿的哭声……从哪来的?是梦?
正当她不解之际,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母后,是青川的哭声。他就在你的身边。”
孟夕岚闻言泪水缓缓流了出来。她颤手摸向身边,长生轻轻抓住她的手,让她摸到了襁褓中的孟青川。
很奇怪,当她的手指碰触到孩子的时候,孩子的哭声慢慢停了下来。
冥冥之中,母子连心,仿佛系着一条看不见的线。
许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孟夕岚突然有了力气,她撑起身子坐起来,神情急切道:“让我抱一抱他。”
她从未抱过他,甚至连他的模样都不知道。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孟夕岚垂下双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摸着孩子的五官,在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一张可爱的小脸。
长生坐在床边,见她笑中有泪,更觉心痛。
“娘娘,你刚刚醒过来,不可劳累,不如把孩子交给……”宝珠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孟夕岚轻声打断:“让我多抱一会儿吧。我现在不累。”
孟夕岚说完低下头,第一次亲了亲孩子柔软的脸蛋。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小孩子独有的味道,世上最好闻的味道。
“这孩子是我欠褚家的!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债!从他出生那一刻起,我就告诫自己,不可以见他,也不可以疼爱他。他都快一岁了,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不知道也好……这样我才不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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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看过他,哪怕只是一眼,他也会夜夜出现在她的梦中,灼烧她的心。
孟夕岚忽地轻笑:“我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长生阻了她的话:“母后不是狠心,只是身不由己。”
母后要是没有心狠手辣的做派,北燕皇朝早就不复存在了。
孟夕岚摇头:“身不由己,只是借口。褚静川临死之前说过,我是一个恋栈权利的女人。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如此……为了权力,什么都可以牺牲!”
孟夕岚忍住眼泪,把孩子重新交给长生。“这孩子的身世,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不必做他的兄长,也无需疼爱他,只要让他长大成人,把他还给褚家就好。”
“好。”长生哽咽在喉,只应了一个字。
孟夕岚抹去眼泪,拍拍他的手:“如此一来,本宫再没有什么可挂心的了。”
“不!”长生最怕她说这样的话,像是临终的遗言。“母后,您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孟夕岚虚弱地靠向床头,收起脸上的悲伤,微微而笑道:“我方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年少时,我和我的闺中好友一起在树下摘桂花,一朵一朵地摘下来,然后洗净了做桂花酱。那甜甜的味道,真令人怀念……我真想再尝一尝……”
众人闻言一怔,高福利反应最快:“奴才这就去办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