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佑宸要对褚家赶尽杀绝,这是焦长卿意料之中的事。他只是没想到,皇上会做得那么绝!
褚安盛才多大,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就这样成了这宫里最卑微的奴才。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尊严,只能如蝼蚁般在这宫中承受着痛失家族之苦……何其残忍,何其悲怆。
焦长卿静静地看着孟夕岚,半响无语。
“娘娘,您应该很清楚,孩子的月份太大,很快就会显怀。而且,微臣也没办法隐瞒这一切……这孩子您根本生不下来。娘娘,您的身子早就不适合生育了。”
孟夕岚听了他的话,一双眼睛越发幽黑,深不见底。“本宫要这个孩子。焦长卿,你曾经拿走过本宫一个孩子,你欠本宫的。”
当年小产之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褚静川已经死了,这是本宫自己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我为何留不得?”
孟夕岚的语气有些激动,她去到焦长卿的面前,幽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她伸出纤细苍白的双手,一把揪住焦长卿的衣襟,将他拽到自己的面前,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她颤抖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一下一下道:“本宫要这个孩子!你帮我……你要帮我……”
焦长卿整个人惊了一下,他可以感觉到她那双冰冷异常的手,贴着自己的皮肤,好冰好冰,仿佛充满了绝望。
身为医者,焦长卿从未畏惧过生死,而身为男人,他从来都不曾拒绝过孟夕岚,他愿为她做一切的事,所有的一切。
焦长卿回握住她的手,目光如炬道:“娘娘,这孩子微臣可以帮您帮助,微臣这条命早就是娘娘的了。只是,娘娘已经做好了皇上彻底决裂的准备了吗?皇上和孩子,娘娘您只能选择一个……”
一旦周佑宸知道这孩子的存在,那么,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孟夕岚听了这话,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我与皇上之间,如今还剩下什么?除了太子,我与他还有什么关系?我与他,我们之间早已经结束了,只是我们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曾经的同生共死,曾经的患难与共,曾经的情爱痴缠,如今都成了一捧灰烬,随风而散,什么都不剩了。
焦长卿的双眼微微闪烁。
“微臣明白了。”
这一句话说出口,便是他愿为他赴汤蹈火的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心事重重。
原本还是病人的焦长卿,如今却顾不上自己了,他要竭尽全力地保住娘娘的孩子。
依着主子现在的情况来看,束腹是唯一的办法。当然,束腹对胎儿不利,所以,只有在外出露面的时候,必须束腹,免得被宫女和嬷嬷们觉察到了什么。
焦长卿咳嗽不止,将安胎养血的药方,写好之后,亲自交给孟夕岚。
“这张药方,事关重大,还请娘娘妥善保存。只能让自己的亲信之人过目,至于,药材方面,微臣会打点好一切。”
孟夕岚将那张性命攸关的纸,仔细叠好,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的神情仍显激动,稍稍平复之后,方才扶着高福利的手,缓步出了太医院。
高福利跟随主子已久,只看一个细微的表情,便知主子的心事。
主子的脸色不对,很不对。
待回到慈宁宫,宝珠也隐约觉察到了什么,可她深知主子的性格,若是她不说,自己也不好多嘴发问。
孟夕岚平躺在床上,双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果然如焦长卿所说那般。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只是她自己并未在意,还以为是胃胀所致。
孩子……褚静川的孩子……
孟夕岚疲惫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的眼角缓缓划下一滴眼泪。
…
翌日一早,高福利把恢复过来的褚安盛带到娘娘面前。
他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今,换上一身太监的装扮,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过,他站在那里,虽然低头下跪,身上却不带一丝一毫的奴才气,他和这宫里的人不同,虽然身体千疮百孔,可他身为褚家男儿的血性还在,就算身为奴才,就算被人欺凌,被人踩在脚下,他也不会让自己变得卑微不堪。
孟夕岚看着他,一时思绪万千。
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然后看着他道:“你的身子怎么样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如今,焦长卿回宫,重新掌管太医院,也可照拂他一二。
褚安盛微微低着头,语气平静道:“谢娘娘关心,奴才一切安好。”
听他自称“奴才”二字,孟夕岚眉心微蹙,只觉十分刺耳。
“你在本宫的面前,无需自称奴才。”
褚安盛仍是垂眸:“多谢娘娘,只是奴才已经是宫里的太监了,就该按着宫里的规矩说话办事。”
为了保住这条命,他已经牺牲了太多,他不允许自己再有失误。
褚安盛过于平静的语气,让孟夕岚的心里很难受,便轻叹一声:“你一定很恨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