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反应过来那人说了什么话之后,祝童的脸噌的一下就烧起来了。
睡哪儿?睡这儿?
如果在以前有人跟他说要和他睡一张床,那他一定拼了命也要把人掀下去。
可是现在说这话的是邵铭, 他以前固守的那些原则, 在邵铭面前都不知道破例多少次了。
他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 不喜欢和人建立肢体接触的关系。
有时候祝童会觉得, 他其实和某些小动物一样,是有领地意识的。
他的房间是他的领地,他的床也是。
以前在家,佣人不经允许不能进他房间, 就算进去了,也不能动他的床, 他连别人的触碰都那么介意,可现在邵铭坐在他的床边,靠在他的床头, 枕着他的枕头,还把他按在怀里,他都没有任何排斥。
他愣愣地看着躺在他“身下”的人。
邵铭又重复道:“我能睡这里吗?”
祝童呼吸微滞,眨眨眼道:“你……”
这果然还是个不靠谱的办法!
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这能好好睡?
而且这个“人形抱枕”凹凸不平的,还硬邦邦的,还没有他自己的枕头软和呢!
他应该果断地拒绝。
然而开口却是:“我的床没你那边的宽敞,你睡这里会挤……”
“那你睡我房间也可以。”
祝童:“……”
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睡相不好, 会打扰你休息的。”
邵铭道:“我睡眠好, 地震我都不会醒的。”
祝童:“……”
这么夸张?
“可是……”
他还是很犹豫。
明明很简单的话, 说他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邵铭会理解的, 可是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他不喜欢和邵铭一起睡?好像也没有。
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想想就紧张。
尤其是现在趴在邵铭的身上,他两只手都无处安放。
邵铭怎么会看不出他的紧张?
他又不是没在祝童睡前睡后的时间来看过,他前后睡姿变化不大,完全没有睡相不好。
所以……是不愿意吗?
可这小少爷现在的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排斥或厌恶,他眼神闪躲,带着几分无措,坚决不起来的抗拒,让人忍不住想得寸进尺。
邵铭哑声道:“真的不行吗?”
这怎么还祈求起来了呢?
祝童心头直跳,说:“不是不行,是不用,我之前睡不好肯定是姿势没调整好,不是枕头的问题,你不用……”
“我只是想照顾你。”
“……”
啊?
祝童惊讶地抬眼。
没记错的话,从他住进民宿起,邵铭好像一直在照顾他吧?
邵铭笑道:“你不是说我内疚自责,心里有负担吗?你不得给我个补偿的机会?”
祝童微愕。
补偿的话……需要睡在一起吗?
没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联系,他塞到枕头底下的手机突然响了。
祝童一怔,下意识想撑着身体坐起来。
邵铭按住他的腰道:“就这么接吧。”
“……”
这样他要怎么接?
邵铭看着他道:“我不会偷听的。”
祝童忍不住笑了:“你的耳朵还有自动开关的功能?”
这么近的距离,用得着偷听吗?
邵铭思索了一下,“我不能听的话你可以把我的耳朵捂起来。”
最好是用双手堵住耳朵,趴在他身上接听电话的那种。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把人放跑。
而祝童也只是单纯的想快点接电话,没在意现在两个人是什么状态,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偏头按了接听:“喂,外公。”
邵铭:“……”
轻松出口的称呼让他的身体微僵。
千算万算没算到是长辈的电话。
他现在把人松开还来得及吗?
电话里已经响起了一个人沉稳肃重的声音:“你受伤了?”
这话一出,床上的两个人都彻底僵住了。
祝童想:外公知道了?外公什么时候知道的?刘叔那个大嘴巴!邵铭没事吧?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脸上僵硬的笑。
人本来就挺自责,现在听到长辈的“质问”,他得内疚成什么样子?
他果然不该当着邵铭的面接电话!
祝童心里一紧,情急之下丢了手机,双手抬起伸出食指,一边一只塞住了邵铭的耳朵,然后低头对着手机道:“没事,小伤,外公你不用担心,都已经快好了,您也知道我从小就容易受伤,没多大事,真的。”
那双手碰到自己耳朵的瞬间,邵铭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瞪大双眼,然后就看到身前的人盯着手机,不停启动的唇。
略显急切的神情,微微急促的气息,因为听觉的封闭,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明显,尤其是耳蜗里温热的触感。
指尖是软的,指甲修剪地很圆润,指腹完美的和他的外耳道贴合,他清晰的听见了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
他垂眸看着少年的唇,喉咙阵阵发紧。
祝童只顾着应付外公,感觉到按在他腰上的手在“不安”地收紧,只是偏头看了眼。
电话那边又开口了:“被人拿刀划了,是小伤?”
“……”
祝童:药丸。
刘叔已经全盘托出了。
而且外公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啊!
他不会怪邵铭吧?
祝童慌道:“真的是小伤,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伤口很快就好了。”
程青松道:“三天后,跟刘叔回A城。”
三天后?
祝童想都没想,脱口道:“不行!”
电话那边沉默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是无形的风暴,是世界大战的前兆。
祝童顿了片刻,又缓了语气道:“外公,我……我在这边还有事要做,我们学校办了一场红.歌合唱比赛,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我能参加完比赛再回来检查吗?”
“……”
柔软的语气,带着恳求。
程青松又静了半晌,
无奈叹了口气,老人的声音有些沧桑,“比赛结束之后,我让人去接你。”
祝童:“……”
这就是不容商量的语气了。
祝童说不清心里有什么情绪,回A城检查是他骑马受伤那天答应了刘叔的,外公担心他让他回去,为了不让外公担心,外公提出来三天后回去,他应该立刻答应的。
而且还有秦俊宏那茬,现在好感度已经过半了,回去也不会有风险了。
可他为什么拒绝了?
好像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合唱比赛吗?才不是。
祝童不自觉想收紧双手,忽觉触感不对,一抬头,才发现两个人现在的距离有多暧昧。
他迅速想把手缩回来,手腕却被握住了。
他就维持着双手举在邵铭耳边的姿势,被迫和他对视。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敲响:“少爷我进来……”
话音未落,刘叔僵在了门口。
…
A城某处高档公寓里,程青松挂断了打给祝童的电话,沉重的脸色不见改善,在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刘叔发给他的照片……两张背上带着伤口的照片的对比图。
一张是医生处理伤口时拍的,一张是伤口处理后拍的,前后时间差不到半小时。
“我记得你说过,童童凝血功能较差,一旦受伤,很难止血。”
负责给祝童调理身体的家庭医生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道:“是的,程老,童少爷先天凝血功能差,按刘先生描述的症状来看,这条伤口虽然不深,但是要想凝血应该没有这么容易。”
然而现实却是,县城里的医生用最简单的止血办法成功给他止血了,而且止血很快。
程青松本来以为,童童去那座小县城里上学,身体变好的原因是愉悦的心情改善了他心脏上的问题,可他没听说过人心情好,还能改变体质的。
他曾经为了改善童童的体质,让医生想了很多的办法,但是几乎所有的办法都效果甚微。
单是心情变好,能让人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程青松不由得心生疑虑。
家庭医生在他旁边道:“童少爷现在的情况,医学上很难给出确切的解释,我建议让童少爷尽快回来做一次检查。”
“……”
刚被外孙拒绝的程老爷子没有立刻回答。
听电话里的声音精神气十足,拒绝他回A城那叫一个快速,对着他软声恳求那叫一个熟练又有理有据。
程老爷子什么时候见过……不,听过外孙这么鲜活的样子?
以往每一次打电话,童童总是又乖巧又稳重,轻声细语地在他们祖孙之间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让人心疼又无法接近。
可现在童童竟然还会跟他讨价还价了?
什么红.歌合唱比赛?他还不知道他那个外孙最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不肯回来A城,八成是为了他救的那个毛小子!
他倒不是对邵铭有什么意见,可他把外孙送去贡水县,可不是让他给别人挡刀子的。
想着程青松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