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宇是不可能知道手铐里藏了东西的, 他能把寅迟忘掉的记忆“和盘托出”而不自知,说明他知道的东西也并不是很全面。
但他不知道,当时在现场的人呢?
换魂和记忆抹除, 是两种不同的术法,就算是同时施展, 有换魂术做掩盖, 尹茜抹除寅迟记忆的事就可以瞒天过海吗?
那人会不会有所察觉?
他怎么会没有察觉?
不是长他人志气, 是从他们第一次接触到那人的手段开始,他似乎就是超出了常规之外的。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寻常术师专修一门玄术就已经要费尽全力了,要想精于一道,尤其需要心无旁骛, 纵使天纵奇才, 也很难做到毫无短板。
但那人好似什么都会。
就连尹茜被困之后,都只能隐忍到最后选择了孤注一掷的办法。
罗阳煦也好,叶千瑜也好,甚至是姚思宇, 他们本都不是玄术界的人, 也没有修炼玄术的天赋, 但不管是驭鬼还是法阵,他们都可以称得上是高手。
这些都源于他们背后的人。
甚至不仅仅是玄学术法。
方棋看了看周围已经将他彻底笼罩的黑雾, 这些黑雾的前身, 是他的“仇人”。
他虽然不懂阵,但也知道常识, 就算是幻阵, 能出现在幻觉里的东西,也一定是和被困阵中的人息息相关的事物, 或是心理阴影,或是放不下的某个人某件事。
但刚刚那些人,每一张面孔他都熟悉,每个人都曾经和他有过节,但于他而言,早已经是不值一提的人。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他的“幻觉”里?
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那么真实,形同复刻?
那不是他的仇恨和心理阴影,那只是他的过去。
换言之,有人利用他的过去,捏造了那些面孔。
能搜罗出那么多和他有仇的人,那人比他自己还要更了解他。
如果只是忌惮他鬼差的身份,根本不用了解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把姚思宇接应出来,把他和寅迟引来这里又分开,将“过去”展露在他眼前,用怨煞侵蚀他的魂体,图的是什么呢?
很熟悉的流程不是吗?
方棋倏地闭上了眼。
周围仿佛陷入了静止,附着在他身上的怨煞带着尖利刺耳的侮辱谩骂声也跟着静音,不消一会儿,空气中的水雾没了,幽绿色的火焰烧干了水之后,焚开了几乎把方棋裹成黑球的怨煞。
怨煞焚毁不了,但也阻挡不了火势蔓延。
鬼火继续扩展,点燃了刚刚被勾魂锁扯裂的树根,一触即燃。
这只是个开始,树根着火之后,浑厚如实质的阴气紧随而至,阴气将火势扩散,转眼着了大半个山腰。
然而没有烈火冲天的呼啸,也没有山间生物被焚烧的嘶鸣,幽冥鬼火烧得悄无声息,方棋也没有睁眼。
阴气携着鬼火,取代了山间浓雾,代替它覆盖了整座望湖山。
忽然间,一声如液体沸腾时的“咕噜”声从山顶传来,紧跟着是器具碰撞,又有沉闷的水声持续钻入半山腰上的人的耳膜。
方棋猝然睁眼,脚尖一点踏出深坑,勾魂锁扔出的瞬间,无限朝着山顶的方向拉长,山顶上有一座复古式的建筑,刹那间被泰山罩顶似的,锁链在建筑上方盘旋成了一个巨形球,招呼也不打,轰然砸下。
建筑顷刻间坍塌,地基入地三尺。
阵外,观景台上悠然饮茶的两个人,才刚刚将煮好的水倒入茶盏,还没来得及入口,整栋茶楼就一阵剧烈摇晃,石台上的茶具东倒西歪,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状元楼还完好无损,姚思宇却脸色骤变,猛的站了起来:“他这么快就找到阵眼了?怎么可能?”
对面的青灰色人影也眯了下眼,说:“全靠蛮力破阵,看来你暴露那天的台风和雷雨确实是他的手笔。”
姚思宇:“什么?”
他自然知道那天的台风有异,但也没想到台风居然也可以“人为”?
他脸上的诧异未敛,忽觉一阵阴冷的气息袭来,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锁链从他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破空而出,他瞳孔骤缩,又被一阵巨力拉扯,仓皇避开了抵在他眉心的勾魂锁,却依旧被刺得隐隐生痛。
他下意识闭紧了眼,再睁开时,鬼差已经站在了他们对面。
方棋神色冷然,一句话没说,阴气化无穷剑雨,密不透风地直冲对面的人而去,姚思宇被那人扯到了身后,同色不同源的能量在他们身前撑开了防护。
阴冷至极,怨煞四溢。
方棋在剑雨攻势下一口叫出了那人的名字:“冉禄。”
离开看守所之前,他们从喻明忠那里拿到了姚思宇“关系亲近的人”的调查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