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并不知道方云松在医院醒来之后有什么反应, 他也不关心。
送走寅迟后,别墅里变得空荡荡……好像原本就是空荡荡的。
四周安静下来,他稍微有点动作, 就能摩擦出一阵明显的声音。
在沙发上定了一会儿,方棋开始复盘这次出行获得的收获。
其一, 找回了方云松的魂, 恢复了正常的生死秩序。
其二, 超度了华城集团地下室里一众亡魂,算是功德一件, 虽然不是他出手超度的,但寅迟在地府没有编制,所以这点功德最后还是会算到他的头上。
其三, 也是他这次出行最重要的目的——他从寅迟身上收获了什么?
知道了他是玄门中人, 很厉害。
知道了他身体不好,脆皮还事儿逼。
还得到了一个他微信好友的位置,但是没屁用。
综上所述,对寅迟和他之间的关联, 他什么收获都没有!
这就很让人郁闷了。
岂不是白跑一趟?
他心情不好, 所以电话响起的时候, 他接起来的语气也不好,冷声道:“说。”
“……”电话里的人滞了一下, 莫名其妙道:“谁又招你了……没别的事, 就跟你说说,那间地下室里的鬼魂都引渡完了, 一共三百七十九个, 还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让警察带走了,这事你办得挺漂亮的, 功德已经记你头上了。”
方棋:“哦。”
谢辞:“……”
就给这点儿反应?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个事,勾魂的鬼差上报说,在现场发现了超度过的痕迹,你……你家里人请大师了?”
他理所应当地觉得不能是方棋请的,毕竟是当鬼差的,请大师超度不是嫌鬼命太长了么?
然而他再一想,方棋当鬼差的目的就是为了早日投胎,嫌命长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不确定道:“不会是你请的吧?”
方棋也没否认:“算是吧。”
虽然不是他出钱。
谢辞:“……”
沉默良久,谢辞斟酌着说:“你应该知道,你投不了胎的症结不在你自己身上,就算找了大师超度,你也不能去投胎吧?”
方棋闷声道:“知道。”
谢辞:“那你请什么大师?”
方棋反问:“不请等你派人把那些亡魂一个一个从尸体里抽出来?”
这就好比你面前摆着一台洗衣机,但你非得想不开要一件一件用手洗,什么傻逼愿意干这样的事儿?
傻逼谢辞:“……”
他一口气滞在喉咙里,噎了个半死。
“那你也不能自己在的时候请吧?你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谢辞说:“你现在就相当于借尸还魂,不过是借的你自己的尸罢了,玄门的那些手段对你也是有作用的,虽说你个怪胎没那么容易死吧,但也不至于给自己找罪受吧?”
方棋倏地沉默了。
和玄门的人接触会有危险,这事他是知道的,可当时寅迟提出要超度那些亡魂时,他丝毫没有警惕,他好像……完全不担心寅迟会借机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现世里的那些玄门大师,实力差一点的把鬼差当大爷供着,指望着在他们做法的时候能给他们点儿面子,实力强的则对鬼差不屑一顾,甚至某些心高气傲的人,会把役使鬼差当成他们能力的象征,支使鬼差替自己办事,如果有鬼差不愿意,那估计就要吃点苦头了。
为此地府收到类似的投诉不少,但地府再强横也不能干涉人间秩序,要惩罚,也只能等那些颐指气使的大师死了,才能与他们清算。
但寅迟对鬼差是什么态度呢?
他没有态度。
在猜到方棋的身份时,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防备,就好像他是鬼差的身份,本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真怪。
方棋在心里嘀咕。
谢辞见他没声了,只能又叹了一声,说:“总之你自己注意着点儿,你请的那大师没看破你的身份吧?没看破就趁早跟他保持距离,别到时候整得魂魄缺斤少两的,下辈子你就只能当个智障了。”
方棋:“……”
保持距离可能有些困难。
他还打算弄到了寅迟的住址之后,偷摸着去暗中观察几天呢。
毕竟他实在没别的办法。
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听谢辞在那边絮叨不断,他突发奇想地问:“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如果一开始就种下了因果,会是因为什么?”
谢辞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方棋说:“问问。”
谢辞在电话那边想了想说:“因为爱情吧,如果他对你一见钟情从此情根深种,这就有因有果了。”
就是有句歌词里说的:怪我长得太好看!
方棋:“……”
gun滚!
果然靠不住!
他果断挂了电话。
刚一挂断,手机响起一声短音,方棋分辨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声音是什么。
是微信来消息时的提示音。
寅迟把他的住址发过来了——林江市丰山区唐岭路14号。
方棋:……
倒也不用这么详细。
又不是去他家里做客。
方棋盯着那个地址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丰山区唐岭路这个地名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儿。
估计是肉,身没休息好,脑子不太跟得上了。
他看了眼上楼的楼梯,一时间懒癌发作,怎么也不愿意起身往楼上走,想着反正暂时没人回来,他向后一靠,双眼一闭,就这么睡过去了。
傍晚,太阳缓缓落下,在天边留下一片残日,绚烂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给孤寂冷清的客厅里添了一丝暖意,方棋从一片混沌中睁眼,被并不刺眼的阳光晃了一下,不觉轻轻眯了一下眼。
“你醒了?”耳边传来询问的声音:“你怎么不去楼上睡?”
方棋侧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旁边的少爷,顿了一会儿,说:“懒得动……你没去医院?”
他以为这人醒了之后会立马飞扑过去。
方文瑞瘪了瘪嘴道:“我打过电话了,我爸醒了,但我妈说他们要处理点大人的事,让我先不要过去。”
大人的事?能有什么事?
找方云柏秋后算账的事。
方棋特意把杨威和方云柏困在和方云松同一间病房里,本来也是为了让他自己去处理。
他不知道方云松对方云柏的容忍度从何而来,但光是有方老爷子的偏心和娇纵,方云柏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但再多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生死关头走一遭,方云松如果还做不出决定,他也不用在林江市混了。
说到底这次方云松的命悬一线,如果不是方云柏的操作导致了他魂魄不稳,他也不至于去岩华区走一趟就丢了魂,还差点命丧尸口。
但这不是方棋关心的事,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找吃的。
目光往餐厅的方向一放,方文瑞立马会意道:“饿了对吧?我也饿了,但是刘姨今天请假了,你想吃什么?我们点外卖吧。”
方棋:“……”
他就说感觉缺了点什么,原来是没人做饭了。
他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方文瑞顿时拿了手机打开了外卖软件,他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很快就下好了单。
方棋还是觉得困,很快又闭上眼睛靠回了沙发,但是睡不着,因为旁边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又睁开眼,转头。
方文瑞:“……”
方文瑞被他一个“有事说没事滚”的眼神看得一激灵,愣愣地说:“我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方棋:“哦。”
“……”
好冷淡的回应。
他还以为经历了一场生死冒险,他们的关系会变亲近一点呢。
殊不知冒险只是他一个人的冒险。
方文瑞讨了个没趣,只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说:“那个……寅迟是什么时候走的?我还说请他吃顿饭呢。”
“寅迟”的名字一出,方棋的睡意醒了一半,“请他吃外卖?”
方文瑞:“也可以出去吃啊。”
方棋:“……”不想动。
他说:“还是吃外卖吧。”
方文瑞:“……”
他好像从方棋对出门很排斥的态度里找到了一点共鸣——同是懒癌患者没错了。
这点儿共鸣让他绷紧的精神又放松了下来,忍不住笑了笑,也跟着靠在了沙发上,一起刷手机,这一刷,就刷到一个大新闻。
他大惊道:“我去,昨天的事上热搜了!”
方棋感觉沙发都被他的叫声震了一下。
“……”
行,另一半睡意也醒了。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个身处繁华市区的房地产公司楼下埋了几百具尸体,没有了阵法的压制,尸臭味散得方圆十里都能闻得到,昨晚又有大群警察出警,目击者众多,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就算是政府想封锁消息,也根本封不住。
在官方公布是由一起封建迷信导致的命案之后,网络上群情激愤。
【三百多条人命?下手的人也太狠了吧!】
【听说有很多人一起参与,是一起集体性犯罪!】
【那么多尸体居然这么久才发现,警察效率也太低了吧!我家就在华城集团公司对面,昨晚直接给我熏yue!】
【我看现场发布的照片,里面连婴儿和孩子的尸体都有,他们简直丧心病狂!】
【封建迷信biss!】
方文瑞觉得网上的网民简直就是他的嘴替。
但是作为亲身经历者,他也替警察说了几句话。
实在不是警察办案效率低,而是刘福他们藏得太好,他白天都进了公司一楼大厅,却没有闻到任何异味。
再说了,玄学手段导致的命案,不信封建迷信的警察又怎么可能有效率呢?
在网上发表完自己的观点,方文瑞才关注到那些婴儿尸体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