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苏遇森抵达温泉会所差不多是清晨六点。

开车送他过来的人是若泰, 自从他打定主意和东悦解约之后，除开工作通告，其余个人行程都没再让刘睿跟过。

像今天这样, 刚从其他城市坐夜机飞回来，立刻乔装打扮来温泉的行程, 就更加不可能让刘睿跟着。

不仅没有让他跟，也没有让他知道自己之后的行程，甚至为了避开可能会有的麻烦，他还中途换了一次衣服和一次车。

换车之后, 车子改换方向, 直接朝小东山的方向去。

车上就只有开车的若泰和后排的苏遇森两个人，不知怎么的, 若泰总觉得今天的苏遇森情绪有点凝重。

他当然知道他今天去温泉是见谁, 以往这种时候, 他即便不说话, 唇角也会带着浅浅笑意, 光从表情就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但今天, 他脸上不仅没有笑容，眉头还一直紧拧着。

不会因为解约的事情和温檐闹矛盾了吧？但这应该不太可能啊……

若泰猜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点, 又不敢直接问, 只能忍住好奇。

因为是清晨，路上很空，车子一路飞快，很快就抵达了温泉会所, 一直开进旁边的停车场。苏遇森重新戴上帽子, 拉起外套上的兜帽，再戴上口罩, 把整张脸裹得严严实实。

“你先别走，昨晚赶了夜机也没怎么睡，就先在这里开个房间休息一下，我可能……不会待太久。”苏遇森下车之前朝若泰吩咐。

若泰这下更好奇了，但一看到对方的脸色，还是乖巧闭嘴点头。

有免费的温泉会所可以休息，他还是少开口问有的没的比较好。

苏遇森和温檐约的是上午，虽然没有具体定是几点，但他这个时候过来，她肯定还没有到。

他想着一会见了面该怎么和对方解释私下约见周医生的事，温檐很聪明，如果不是有理有据的说法，她根本不会信。

苏遇森开始后悔那天的一时冲动，从去年冬天到今年冬天，她和“小森”在一起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如果这个时候让她知道她所喜欢的所在乎的所爱的，只是一个副人格——他完全没办法想象结果会怎么样。

思绪翻飞的时候，他已经抵达了别墅木屋，他取出门卡，进了客厅开灯，却和沙发上一双深黑的眼睛对上。

室内没有开空调，她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坐在室温七八度的屋内，他看着就觉得冷。

“你怎么……什么时候来的？”他忙开了中央空调，调到最大档，随后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几步走到沙发前将衣服披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裹住。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伸手去握她搁在膝头的手指，入手的肌肤一片冰凉。他又去摸她的脸，同样没有什么热气。

“你怎么了，为什么连空调都不开？提前过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苏遇森又心疼又有点生气，可他对她说不出重话，只能一遍遍替她暖着冰冷的指尖。

温檐看着对方，眉眼是她所熟悉的，就连担心的神色也几乎一样，但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小森。

她挣开他的手，伸出指尖去抚摸他的眉宇和唇角。凌晨在电脑里见到的那段视频，就像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她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之盒，可怕的真相跑了出来，赤.裸.裸.呈现在她面前，完全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哪怕那时候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发现自己是在一本书里，内心的震荡也没有此刻来的大。

因为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起，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阳光雨露建筑人物，生老病死有血有肉，和她原本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

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却被宣告只是一个虚假的幻象。

怎么可能呢？

她和他之间拥有那么多的回忆，那样子可爱的小森，会害羞、会撒娇，会在她主动碰触和亲吻时满脸通红的凝视她，会因为吃醋故作高冷一句话都不和她说，会紧紧抱住她告诉她这首歌是他写给她的……那样子鲜活的小森，只是，为了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才出现的……幻象？

一滴水珠落在他手背上。

苏遇森怔愕抬头，有些慌乱无措的去擦她的脸颊：“怎么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温檐，别哭……”

温檐怔怔看着他，她哭了？她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眼角，摸到潮.湿水意。

原来她真的哭了，难怪视线里面他的脸越来越模糊。

她撑住额头，将眼睛埋入掌心。

她这辈子只哭过一次，就是在父亲去世下葬的那天。

她记得那是个夏天，她站在炎炎赤日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热气。

娇弱的母亲在墓碑前哭的泣不成声，她躲在树后不肯上前，看着远处父亲的墓碑，浑身冰凉透骨，视线却模糊成一片。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哭过，哪怕学武弄的一身是伤，韧带撕裂手臂骨折，她也咬牙忍住了。

可现在，为什么？

苏遇森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朝东的小房间，那里的门原本是关着的，他顿时明白过来。

“你开了电脑？那你……”那她是不是都看到了？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用再问了。如果不是因为看到，还有什么事会让她这么反常？

“我过来借用电脑，本来都已经要走了……”她的声音从她的掌心传来，沉闷而微弱，“是我不好，自作聪明，没有相信你，对不起……”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温檐，仿佛一贯以来支撑着她让她强大无比的东西倒塌了。苏遇森心里针扎般的疼痛，细细绵绵却无休无止。

“你很好，不是你的错，是我，我那天不该说那句话。”他伸手按住她的脑袋，轻轻抚摸，想要安.慰她，想让她别再这样难过，可却感觉自己手足无措。

他甚至连“你还有我”这种话都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种话对此时此刻的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他一遍遍亲吻她的发顶，第一次感觉言语如此无力和匮乏：“没事，会好的……我答应过你，你得相信我。”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把那段视频看完，但他暂时不想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因为这件事并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他不想给了她希望又再次看她失望。

“我对他从来都不够好，什么事情都比他重要，明明知道他很想我，可总是因为工作，没办法和他见面……他一直想公开，想正大光明的和我在一起，可只要他不开口，我就假装不知道。但其实我都知道……”

“别哭了，温檐。”他抱紧她，让她整个人埋.进.自己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

这一刻，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争了。她喜不喜欢自己，会不会也愿意接受自己这种事，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他只希望她不要再难过，别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