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侍女常来沈家的送信传递东西的,一路上倒也无甚阻碍,顺顺利利地就把书信交到沈语迟手上。
沈语迟看信上还有火漆密封,她还纳闷永宁搞什么鬼呢,弄的这么神神秘秘。
待到拆开信一看,她立时坐不住了。
虽然永宁信上没有直说是什么事,但沈语迟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岂能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到这个饕鬄纹?
朝廷查到裴青临头上了?裴青临会不会有危险?永宁怎么会知道此事的?
沈语迟心里砰砰乱跳,当即琢磨着要怎么告诉裴青临这件事,也好提醒他早做准备,到时候要跑还是要投降,总得有个章程啊。不光如此,永宁向她求证饕鬄纹的事儿,她也得想个法子搪塞过去,先争取拖延一时。当然,她提醒裴青临的时候,绝对不能把永宁牵扯进去,人家永宁好心提醒她注意安全,她不可能把人家给坑了啊!
她人生第一次产生世事难两全这等感慨,低头心思急转。
周媪这时打起帘子走进来:“大娘子,给您熬的蛋羹好了,您快趁热吃了吧,先别看郡主送的书信了。”
周媪年纪虽大,目力却极好,一扫就扫到沈语迟手里捧着的火漆信封,心底闪过一丝讶异。
沈语迟一向信任周媪,没想到她这时候居然进来了,她被冷不丁一叫,心里慌了下,她不想给人看出太多,忙定了定神把书信折好:“你先放着吧,我等会儿就去。”
就是这么短短一瞬的功夫,周媪这时已经瞧见信纸上的寥寥几行字,她是裴青临精挑细选来伺候沈语迟,胆识机智自有过人之处,仅仅从这寥寥数笔,就差不多推断出书信内容,心底惊骇不已。
她服侍裴青临多年,当然知道他身上纹身的事儿,永宁突然提到这个纹身,又是在裴青临即将动身回京的要命当口,这事儿绝不寻常!
周媪心念急转,面上不露声色,笑一笑便退下了。
沈语迟伸手把那书信烧了,随手把灰烬扫到纸篓里。
周媪退下之后就有些呆不住了,她也没犹豫,随意寻了个由头,坐上马车就去城郊别院寻裴青临。
裴青临正在和卫令议事,瞧见她来了,蹙眉问道:“大娘子那里出了什么事?”
周媪轻轻摇头,低声道:“大娘子倒是没什么,不过她今日收到永宁郡主的一封信,信上的事儿怕是跟您有关。”她便把方才瞧见的书信内容复述了一遍。
卫令眉头紧皱,又觉着奇怪:“这也奇了,永宁郡主知道之后,为什么不问别人,特特来问沈大姑娘呢?难道沈大姑娘跟她说过什么有关主上的话,出卖了主上?”他脸色一变。
裴青临竖起一根手指,止住了他的念头,他语调笃定:“大娘子不会害我。”
他沉吟道:“永宁为何要找大娘子并非重点,如今的重点是,为何永宁会知道此事?”
他缓缓分析:“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今上是其中之一,而且咱们近来为了归京调动人手,今上理应有所觉察。唯一可能的是,今上把此事交代给身在登州的长义郡王,让长义郡王替他来寻我。但长义郡王那里出了什么事,此事不慎透漏给永宁,永宁又告诉了大娘子。”
他仅凭周媪的只言片语,就把事情推断出近十成,卫令由衷佩服。他仔细想了想:“我想起来了,长义郡王前些日子发了急病,至今昏迷未醒,小郡主带着他到山中养伤了,难怪皇上的旨意会传到小郡主手上。”因裴青临动身在即,他对登州各大勋贵的动静都有留意。
裴青临卷起手里的卷宗:“她定不会只告知大娘子一人,既然郡王昏迷,郡王府主事的想必就是世子了,永宁必然会传信给世子。”
“主上,此事绝不能传出去。”他眼底闪着寒光:“郡王发病发的急,小郡主也没带多少人手就进了山,我打听过,如今山中别院不过四五十护卫...”
裴青临以卷宗抵着下颔,缓缓道:“控制住她,在我动身之前,行踪不能泄露。”
......
永宁派出去给大哥送信的人已经快马走了一天,现在半点动静都没有,她头回独自面临这么大的事,心里难免慌乱,连连问身边的护卫:“怎么样?大哥收到消息了没?”
护卫面色沉凝:“怕是没有,凭世子的性子,若是收到信儿了,必然是要回来帮忙的。”他面色肃然:“是不是传信的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永宁更是心慌意乱,她着慌之下,做了第二个错误决定:“我亲去给大哥送消息,父王这里先让母妃照看着,你们再从王府里调上一百护卫,把父王和母妃护住了!”
其实她这个决定也不算错了,实在是没了其他办法,
护卫忙道:“那可不行,您的安危谁来保证?”
永宁还是没有充分预估事情的严重性,她皱眉想了想:“这回咱们带来的护卫都是顶尖好手,我带上二十人出山,这人数也不少了,寻常就是六十人也不一定敌得过王府上的二十个护卫。又不是打仗兵乱的时候,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护卫劝了几句,见实在劝不住她,只得好生挑选了二十人,护送郡主下山。
永宁才走到半山腰,拉车的几个马儿突然长嘶了声,带着马车就向前疯跑。
她差点颠下马车,还没做出反应,数十个黑衣人就从山林各处悄然无声地窜了出来...
......
沈语迟收到那封信之后,就派人留心着长义郡王和永宁的动静,她本想去寻裴青临给他提醒呢,万万没想到事发的如此之快,她还没来得及动身去找裴青临,就先收到了永宁遇刺出事,生死不知的消息。
周媪自然知道永宁为何出事,她出声劝慰沈语迟:“您先别急,这消息还不一定准呢。”
话是这么说,可好友突然出事,她岂能不急?沈语迟简直坐不住了,脸色难看至极:“永宁是堂堂郡主,又没干什么要命的事儿,谁没事会刺杀她?到底...”
她说到这儿便停住了,轻轻倒吸了口冷气。
寻常人当然不会刺杀一位郡主,要说近来有理由对永宁下手的,唯有裴青临一人!
沈语迟指尖不由轻颤起来,整个人如坠冰窟,还是周媪唤了她几声,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惊惧地看了周媪一眼,躲开她伸来的手,急匆匆跑出了院子。
周媪见她神色不对,本想拦住她,也不敢过分拗了她,只得在后面一直跟着。
裴青临城郊别院建的颇为隐秘,就是来过的人也很难找到,他当初杀楚淇就是在这儿,不过他倒是直接把地方告诉了沈语迟,只是她心里有阴影,一直没来过此处。
沈语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她慌忙跳下马车,正要迈进别院里,突然又停在了门前,面色沉凝地在门口徘徊,神色错杂至极。
卫令恰在这时走过来,讶然道:“沈大姑娘怎么来了?您不进去吗?”
她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裴青临正在桌上画着图纸,见到她来,略略抬眸:“你怎么过来了?”他侧身给她让座:“手怎么这么凉?路上吹了不少冷风吧?”
他身上最矛盾的一点,就是对她的温柔耐心和对其他人的冷漠无情。沈语迟喉头一哽,翻涌的心绪压下,她抽回手,沉声问:“永宁出事了...是不是你干的?”
裴青临对她的质问好像并不意外,他长睫动了动:“是。”
沈语迟一句挨着一句,紧着追问,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怎么会知道此事?进而对永宁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