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临的心情很错杂,可以说,他爹死的时候他的心情都没这么…一言难尽。
沈语迟自觉想了个顶好的法子,不住催他:“先生你还犹豫啥?你不想跟我当好姐妹吗?咱俩的关系不好吗?”
裴青临差点给她气笑,默了片刻,竟绕到她身前,跟她面对面半跪下来——对没错,就是夫妻对拜的那个姿势。
他单手撑膝,慢慢挑了下眉:“我从未和人义结金兰过,大娘子教我,该怎么行礼?"他倾身,双眸直视着她,跟她面对着折下腰去:"可是这样?”
沈语迟见他肯跪,本来还美滋滋的,结果一看这姿势不对啊。她一骨碌滚到一边去了:“不对,不是这么个跪法。”她换了个姿势:“你跟我学。”
裴青临没哄着她,颇为遗憾地起了身,理了理绣着重明鸟的裙摆:“那真是可惜了,我曾发过誓,此生除了成亲,再不会行此大礼,哪怕对天地亦是如此。”
沈语迟一脸沮丧,还要进一步游说,他却不想迫她太紧,换了个话头:“姐妹不姐妹的,原也不在拜不拜天地,大娘子真想和我做姐妹?”
沈语迟点了点头,心说姐妹不姐妹的倒不打紧,你别再馋我的身子就行…
裴青临点了点下巴,紧着问:“若跟我做姐妹,我说什么,你可会听?我让你做什么,你可会照办?”
沈语迟犹豫了下,想到他阴狠无常的性格:“不伤人不害人我就听。”
裴青临唇角勾起,眸光流转,似乎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我怎么舍得让大娘子伤人害人呢?”他伸手扶她起来:“可别跪着了,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
沈语迟有点遗憾地站起来,不过看裴青临再没说喜欢不喜欢的了,她到底是松了口气。
裴青临往向窗外,低声自语:“让你做点什么好玩的呢…”
……
沈语迟这边一块大石落地,沈南念却陷入了难题。
顾星帏对提议他不是不动心,若是办成,确实是很好的机会。但说白了,以他如今的才干,往上升是迟早的事儿,也不必冒险做这等事,毕竟这是朝廷和白龙王一大一小两个巨头的博弈,若是出了岔子,就算顾星帏保他,他也极有可能成为炮灰被推出去顶缸,还牵连家中妻小幼妹。自打有了阿秋,他行事也多思多虑了起来。
在他纠结的当口,这事不知怎么让沈正德知道了。
沈正德当然不知晓其中详细,只知道是个难得的机会,跑去劝了沈南念几次,都被他打太极打回来了。他请来裴青临抱怨:“老大一向果决,怎么这事上倒犹豫起来?这机会可是顾星帏给的,想也知道何等难得,你说他还犹豫什么?先生能不能想个法子把他劝通了?”
裴青临眸光微闪:“公爷可知道,顾郎君给的是什么机会?”
沈正德愣了下,摇头:“具体的倒也不知,只是听说要让去沿海一带练兵。”
裴青临眯了眯眼,大地猜到顾星帏想让沈南念做什么了,他八成是想沈南念配合刺杀质子,倒是舍得下本钱。
原本沈南念想做什么与他无关,他对沈家也多是利用,不过……他思量了片刻,缓缓道:“若真是好机会,为何顾郎君不亲自去做?”
沈正德一怔,裴青临便继续:“顾郎君这些日子行事遮遮掩掩,他似乎有什么秘事在身,上回拉着大郎君去办事,结果两人都受了伤,两人都是实权在握的朝廷命官,却还是受了袭击,还有上回府中刺客一事…可见此事险恶,还请公爷三思。”
他说话实在厉害,句句都直击要害。沈正德面露犹豫,他就一个长子,家里还指望长子撑起来呢,相比之下还是长子性命重要。他沉吟片刻:“先生所言极是。”
他沉吟:“我回头去劝劝老大吧,实在不行,这差事便不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阵敲门声,沈正德一应,沈语迟便推门走了进来。
她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就听见沈正德和裴青临在说她哥,这算不得秘事,两人也没有过分遮掩,她就偷偷听了几耳朵,好像是关于她哥要做什么决定,裴青临出言劝阻了。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裴青临几眼,嘴上随意编了个理由:“父亲,年底咱家祭祖的事儿怎么安排?嫂嫂拿不定主意,托我来问问您,前几天她在家的时候就提过,我不留神给忘了。”
沈正德随口道:“往年一样吧,不过今年有了阿秋,族谱上格外要添一笔的。”
沈语迟嗯了声,她走之前又看了裴青临一眼,两人对视,她低下头走了。
……
因沈南念和白氏最近不在家里,她回去之后就给她哥写了封信,她犹豫片刻,倒是没说裴青临出手干涉的事儿,只是提醒他,最近无论做什么决定都务必三思,仔细斟酌再斟酌。
她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但裴青临一旦出手干预,她就觉着有点不对头。经秦四被活活坑死,她和江家的亲事被活活坑没这两件事,她不得不对裴青临提几分小心。
她现在对裴青临的感觉很复杂,既仰慕他的风采和才智,又心疼他轻描淡写提过的少时经历,同时还提防他的狠辣无情,再加上告白那事,她真佩服自己到现在没精分。
她把信交给周媪:“周娘,帮我把信交给我哥吧。”
周媪现在是她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也是她的心腹,这事她倒没瞒着周媪。
周媪面色复杂,低声道:“大娘子,就…这般信不过裴先生?我瞧他对您是极好的。”
沈语迟难得流露出错杂纠结的表情:“因为对我好,所以杀了秦四,视律法为无物,因为对我好,所以出手干预我和江家的婚事,视他人如蝼蚁。我何尝不知道他对我极好,但…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大抵是又些怕他的吧。”
她低下头,有点打蔫:“这次事关我哥,我不知他又想做什么,他心机远胜于我,我不敢信他…”
她如果拥有和裴青临同样的谋略和才智,或许就不会如此忌惮他了,正常人面对这样一个阴狠无情,视律法为无物,又强大过自己无数倍的天才,都会感到恐惧吧?她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周媪摩挲了一下信纸,轻声劝:“可是……顾郎君行事藏头露尾,也未必可信。”
沈语词闷头敲了敲膝盖:“所以我让我哥自己判断。”她犹豫了下,低声道:“至少顾小郎和我哥是朋友,此事若有什么风险,他应该会明明白白告诉我哥的吧…”
周媪叹一声:“奴明白了。”
……
“她真是这么说的?”
裴青临撑着下巴,唇角漫不经心地挑了下,可周媪能看出来,他心情并不好。
周媪心里也不好受,劝道:“我看大娘子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心里惦记着您呢,就您生病那阵,她担心的不得了,时不时就要问您的病情。”
裴青临仿佛没听见一般,缓缓重复:“她怕我?不敢信我?”
他每个字都说的极慢,可每说完一个字,心头的窒闷就加重一分,沉沉的在心间挥之不去,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了。
周媪苦笑:“奴以为您喜欢别人对您的臣服惧怕呢。”她没想到裴青临会这般不快,因为事关裴青临解毒,她才过来回报一声,早知道她就斟酌着说了。
裴青临垂眸:“她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