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姬雍和苏皇后都说过他大哥出事了,而且在沈鹿溪开始混官场之后,姬昭就从来没在朝堂上露过面,其他人也对这位前太子的事儿讳莫如深的,沈鹿溪便自然而然地以为,这个‘出事了’等于‘人没了’,万万没想到,人家还健在,只是双腿有损。
她讪讪笑:“那得让卑职想想,带什么谢礼过去好。”
姬雍随口道:“不用,大哥性子质朴,你只要诚心道谢,他自能明白你的诚意。”
朝明帝定下围猎的日子在半个月后,姬雍打算提前去妙清观一趟,好早做些安排。
一行人赶了半日的路程,便到了终南山上,这妙清观虽是道观,却也是皇后居所,偏僻角落里探出的一株繁花,竟是世间少有的奇花,照壁上随意雕刻的山水,也是出自当世名家的手笔,整个道观都修建的清雅至极,比皇后所居的正宫也是分毫不差的。
沈鹿溪暗暗撇嘴,她还以为苏皇后来这儿是苦修呢,没想到竟是享福来了。
姬雍知道苏皇后见着沈鹿溪定然要发作一番,便把她留在了道观前殿,又怕她待的闷了:“让太虚坤道陪你在前殿逛逛,不要乱跑。”
沈鹿溪听话地哦了声。
姬雍对见苏皇后没什么期待的,所以直奔姬昭居住的长清殿去了。
他进殿的时候,姬昭正在提笔练字,一手撑着轮椅扶手,微微撑起身子,显得极是专注。
仙鹤炉子里袅袅染着流香,姬昭周身缭绕着清淡的流香,修长身形在模糊了些许,有些隔绝尘世的清淡疏离。
姬雍难得有耐心,沉静地在旁等了一时,直到姬昭落完最后一笔,他才道:“大哥。”
姬昭微怔了下,很快抬起头,欣喜道:“六郎。”他忙放下手里的笔,摇动轮椅走了过去,唇畔含笑,一派儒雅随和:“你也不早些唤我,怎么有空过来了?”
他边说边伸开双臂,姬雍主动倾身,兄弟俩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一下:“我和皇祖母早就想来瞧瞧你,只是这些日子事情不少,我们都没能腾出空来。”他想了想,又补一句:“父皇过些日子也要来看你。”
姬昭听到朝明帝要来,也只是随意笑笑:“难为父皇还挂念。”他看着姬雍,发自内心地笑道:“你能过来,我很高兴。”
姬雍道:“我以后会经常过来的。”
“知道你事多,倒也不必老记挂着我这里……”姬昭边说边仔细打量姬雍几眼,忽然轻轻皱起眉:“你脸色可没有我之前见你的时候好,难道是头疾又复发了?”
姬雍不欲让他担心,轻描淡写地道:“近来天气有些反常。”
这话能糊弄的了别人,却糊弄不了姬昭,他轻揉眉心,睫毛微微动了一动,有些不悦:“你这头疾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他微微肃了神色:“你当初在西南打仗的时候,中了这奇毒,抢救多日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太医百般叮嘱,让你不可心绪起伏过大,你这症候今年本已稳定下来,现在怎么突然又复发了?”
姬雍调开视线,看着他书桌上的字画不语。
姬雍这狗脾气上来,谁都奈何不得他,姬昭心下担忧,忍不住追问:“是朝堂上又有什么事?还是你有什么烦心事?”他见姬雍摇头,忽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难道你有心仪之人了?”
姬雍微微顿了下,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碗上,岔开话题:“大哥,你该用药了。”
他这般反应便是默认,姬昭先是替他心喜,接着又止不住地担忧,也不知他心仪之人究竟是哪个女子?怎会让他如此心忧?
姬雍边说边伸手去取桌上药碗,亲自照料姬昭用药。
说来他也是个病人,才把药碗拿到手里,他额头忽然抽疼起来,手上猛然泄了力道,一碗温热的汤药便洒了兄弟俩一身。
姬昭脸色微变,忙伸手去扶他,自己踉跄了一下,险些从轮椅上栽下来:“六郎。”
姬雍还没说话,姬昭寝殿的一侧帘子忽然被打开,苏皇后端着一盏汤羹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这些日子不见,她脸色似乎不大好,隐隐有些蜡黄憔悴,眉间更泛着一股病气。
她见着兄弟俩都是一身狼藉,尤其是心爱的长子身形踉跄,险些要从轮椅上栽下来似的,她脸色霎时变了,几步过来扶住姬昭,想也不想便斥姬雍:“你长兄身子好不容易才好些,你又来折腾他做什么?你还不如不来,每次你和你长兄在一处,他准没有好事。”
这话说的极是过分,姬雍伸出的手僵住,目光隐隐泛着冷意。
姬昭这样儒雅的脾性,听到他母后这般说话,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母后,不关六郎的事,他也还病着呢。”
老实说,苏皇后在其他事上不缺风度,更不乏心机手段,这世上让她失态的,除了母家被抄之仇,就是姬昭姬雍兄弟俩的关系了。
她听姬昭帮着劝说,更是面泛冷意:“他的病又不是你我害的,但你的伤……”她重重冷哼了声。
姬昭担心姬昭再待下去还要受委屈,忙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自己尽量平缓了语气,徐徐劝说起苏皇后来。
…………
姬雍被苏皇后搅的心情不佳,沈鹿溪这边也遇到了一桩倒霉事。
太虚坤道正领着她在前院游览,她忽然感觉小腹隐隐作痛,她心里生起些不妙的预感,一手按在肚子上问道:“大,大师,观里有没有如厕的地方?”
大师无语了下,给她指了个地方,又叮嘱道:“沈施主,妙清观里都是坤道和婢女,你如厕的时候注意些。”
沈鹿溪胡乱点了点头,跑进如厕的地方解开裤带一瞧,果然见亵裤上印了块浅浅的血迹。
她哀叹一声倒霉,她来亲戚的日子几乎都能和她沐休的日子撞上,本来都很规律的,只不过前些日子生病,不知道是不是汤药吃多了的缘故,月事竟然推迟了几日,她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的,准备一有不对就请病假,没想到千算万算,它居然在她离京的时候来了。
幸好她盘算着日子差不多,出于谨慎,准备了几块月布,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急忙把月布换上。
等她料理完身上的事,再走出如厕的地方,就见姬雍在不远处的一颗梧桐树下等着。
沈鹿溪难免紧张,他有些不满地轻蹙了下眉:“怎么用了这么久?我差点派人去捞你。”
他凑近了沈鹿溪几分,深深吸了口气她身上的甜香,心中翻涌了戾气这才平复了些。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抱抱她,想要让她离自己更近些,但不知为何,他手臂刚抬起来,要触及她肩膀的时候,又慢慢放了回去。
沈鹿溪就见他先跟吸猫似的吸了口气,再把手臂抬起又放下的,宛如发了癔症一般。
她一阵无语,正要开口,小腹忽然一阵抽痛,她忍不住弯腰哎呦了声,脸色刷的白了。
姬雍脸色瞬间变了,忙扶住她:“你怎么了?”
沈鹿溪之前例假正常的时候,可从来没享受过姨妈疼的待遇,她万万没想到,这身子一旦痛经起来会这么要命,她两只腿发软,疼的话都说不出来。
姬雍心里着急,也不顾身后几个坤道惊诧的目光了,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抱入了不远处的一处专供人休憩的偏厅。
他放她在偏厅的榻上休息,又倒了盏热茶来塞到她手里:“怎么了?”
沈鹿溪抱着热茶却不敢喝,正琢磨怎么编借口糊弄过去,姬雍已是等不住了,直接扯过她的腕子,给她号起脉来。
沈鹿溪吓得魂飞魄散,忙抽回手:“殿下,我没事。”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早,早上吃错了东西,胃疼。”
姬雍蹙了下眉:“病从口入,入口之物你也敢轻忽。”他转身道:“我让徐冲带御医过来。”
沈鹿溪哪里敢让御医诊脉,忙扯住他:“殿下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喝点热水就好。”
她这痛经也是一阵一阵的,这时候已经缓过来几分,她忙喝了几口热茶,虽还是隐隐作痛,到底比方才好多了。
姬雍不悦道:“讳疾忌医,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他说完,见沈鹿溪脸色确实好了不少,她又死活不想见太医,他到底没再违拗,只问道:“你哪里疼?”
沈鹿溪胡乱指了个地方,姬雍伸手,想要搭在她小腹上,为她按摩穴位,但不知为何,手伸到一半,他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