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行风例会。
秉承自上而下的优良传统, 大家都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毕竟站在行风金字塔尖的那位,就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谁要是车轱辘似的,废话一箩筐, 下场一般都很惨烈。
比如——
“会议室一共二十三个人, 抛下手头大事, 齐聚一堂, 就是为了浪费生命, 听你讲你今天早上吃了油条,晚上准备吃饺子, 这种八十岁老太太都嫌啰嗦的流水账吗?”
——在于晚照插科打诨的发言后, 某位陈姓boss如是说。
虽然是他一贯的语气,冷淡里带点刻薄,但会议室众人还是从他的微表情里判断出:老板心情欠佳。
于是大家眼观鼻,鼻观心, 很有默契的,不是对手里的笔很感兴趣, 就是目不转睛盯着桌面, 仿佛多看两眼,就能从木纹的变化里判断出它的原产地。
会议室里气压略低,鸦雀无声。
当然, 有人惜命, 也有人不怕死。
这个人……还是于晚照。
他呵呵一笑,仿佛很吃惊的样子,对陈亦行说:“咦,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我看你一直走神看手机,还以为你没听我讲话呢。”
陈亦行:“就你刚才的发言来说, 的确不配侮辱我的耳朵。”
老板起身走掉了。
在座人士这才抬起头来,纷纷望向那道背影。
不得不说,老板的腿是真长。
坐在这里半个多小时,那么长一双腿在会议桌下无处安放,还要听这种没营养的话……
谴责的目光纷纷投向于晚照。
于晚照对此一无所知,只在走廊追上那个背影,揶揄道:“开个会一直看手机,怎么,在等妹子跟你道谢?”
陈亦行头也不回,“没营养的话,刚才在会上还没说够?”
“啧,听听这语气,看来是妹子没搭理你。”于晚照悟了。
陈亦行一脸“我才懒得搭理你”的表情,瞥他一眼,推门走进办公室。
只是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时,力道好像有些大。
咚的一声,砸出沉闷的声响。
坐下来点了点鼠标,到底还是拿起手机,摁亮了,再看一眼。
没有任何动静。
微信界面上,某个叫“小赵今天也很努力”的人,一整天都很努力地无视着他。
陈亦行神色不明,扯扯衣领,又把手机扔回原位。
倒不是他贪图回报,付出了就想有所收获。
只是……
有些人是不是太不懂礼貌了?收获了别人的盛情帮助,居然一句谢谢都没有。
赵又锦,你的思想品德课是跟谁学的?
体育老师吗?
一边在她的个人品德上打分,一边打开了全球知名的科技尖端论坛,陈亦行一页一页往下浏览。
然而不管翻阅多少页,即便使用代码搜寻关键字,也始终没有一项技术、一个科技产品是和隐身有关的。
他变换关键字,输入“隐形”。
结果:无相关内容。
“消失”。
结果:无相关内容。
除却已知的科技手段,没有任何他想要的信息。
陈亦行放下鼠标,捏了捏不知何时拧成川字的眉心,陷入沉思。
——
某些思想品德不及格的人,其实已经握着手机酝酿很久了。
可是每每动手,准备往对话框里输入点什么的时候,就会卡住。
说点什么?
赵又锦又一次放下手机,长叹一声。觉得干巴巴的谢谢二字实在捉襟见肘,也有些说不出口。
冯园园适时地开解她:“这有什么不好办的?觉得光说谢谢不太够,那就下班之后,买点礼物送上门去,表示一下谢意。”
“那买点什么好?”
“甜品?”冯园园积极出谋划策,“那种贵一点,赏心悦目一点,吃了能增进邻里关系,又不会显得太浮夸的东西。”
赵又锦:“啊这……”
确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人类的大脑是善于联想的,甜品二字,轻而易举勾起某些可怕的回忆。
比如上次她点的外卖舒芙蕾,因为没摘标签,被一眼识破并非亲手烘焙。
她默了默,有气无力地说:“要不还是换一个……?”
赵又锦发现,她和陈亦行可能八字不太合。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能回忆起来他们之间的所有交集,都是一次又一次的大型社死现场。
并且无一例外,死的都是她。
当然,这么想的时候,她还并不知道,更大型的死亡现场正在来的路上。
——
傍晚时分,黄昏已过。
浓墨似的色彩铺天盖地浸染开来,张牙舞爪将白昼吞没。
赵又锦到家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一些,拎着大包小包先回了趟家。
袋子里是刚才购物所得,给陈亦行准备的谢礼。
在超市买东西时,她还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想问问舅舅舅妈:一般给人送礼,送点什么好。
没想到电话是李煜接的,张口就问:“送谁啊?”
赵又锦:“……你别管。”
“我帮你出谋划策呢。”
虽然他出的一般都是馊主意,但多个人,多条路。
赵又锦想了想,形容道:“送给一个大老板。”
李煜:“不差钱的那种?”
“对。”
“那你送个三五条中华呗。”
“……”
赵又锦:“他好像不抽烟。”
“那就送酒。财大气粗的土老板送茅台,崇洋媚外的大土豪送XO。”
“你能说点切合实际,不这么像上门行贿的方案吗?”
李煜笑了两声:“哦,所以要送那种普普通通的,像土特产一类的,只聊表心意,但是不值钱的东西?”
停顿两秒钟,他一本正经说:“那你不如把自己送人。”
赵又锦:“亲亲,这边建议您闭嘴,把电话交给我舅舅呢。”
最后听取舅舅的建议,赵又锦买了一些日常会用到的东西。回家收拾了一下,拎着袋子敲响隔壁的门。
门开的一刹那,赵又锦怔了怔。
她来得好像不是时候,陈亦行似乎刚洗完澡,手里还拿着张毛巾,一边开门,一边不紧不慢地擦着头发。
身上穿了件灰色圆领卫衣,湿漉漉的刘海略显凌乱,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看见来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毫无情绪波动,抿成直线的嘴,开口就是刻薄话:“看来还是上过思想品德课,虽然来得再晚一点,向你施恩的人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赵又锦:“……”
开门就是一顿怼,她很想问他是不是吃□□了。
看来心情不佳啊。来的时机果然不太对。
赵又锦开始认真思考,要不半小时后再来……
但门口的人已经眯起眼:“怎么,你来敲我的门,还要我先说开场白吗?”
她赶紧笑出两排小白牙,殷勤地举起手里沉甸甸的购物袋,“这是给你的谢礼。”
“没有及时道谢,是去准备这些东西了。谢谢你帮我这么大个忙,陈亦行。”
没有两人之间素来的剑拔弩张,也没有插科打诨似的告白或调侃,赵又锦认认真真地说完这番话,还正儿八经向他鞠个躬,以示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