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有一名徒步旅行的摄影师来过吴镇,经过那间简陋的舞蹈教室时,无意间看见了一幕令她倍受感动的画面。
这不过是个偏远的镇子,住户不多,经济条件也不太好,列车经过这里的时候她其实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下车。
但直觉告诉她,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美丽都盛开在一些不毛之地,所以她还是下了车。
舞蹈教室是砖瓦房砌起来的,从外观上看非常不起眼。要不是经过窗外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悠扬轻快的舞曲,她绝对料不到这个砖瓦房内竟然别有洞天。
摄影师走到窗户前面去看,恰好看见身穿黑色紧身舞蹈裙的尤可意在白炽灯下翩然起舞,脚尖轻盈地点地,旋转的时候裙摆飞扬。
一群孩子穿裙子的穿裙子,穿背心的穿背心,衣服花花绿绿的,很随意,并不同一。但他们认认真真地围着老师观看,有的还跃跃欲试地跟着她做动作。
尤可意把一小节舞跳完,然后开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她背对学生,慢慢地踮起脚尖,同时把手打开,嘴里说着:“手打开,慢慢来。”
黄昏下,伴随着柔缓的音乐,那群孩子慢慢地踮起了脚尖,跟随着尤可意的节奏一同打开了手,踮起了脚。
其实真的是非常寻常的一幕,在任何舞蹈培训中心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更何况这群孩子的练舞场所并不好,穿得也不够专业。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摄影师还是感动了。
她没有想到在这样遥远僻静的角落里竟然有一群跳着芭蕾的孩子,虽然生活得并不如外面大城市的孩子那样多姿多彩,但他们的世界也可以有音乐与舞蹈,也有可以美的享受。
她调好了相机,在窗外咔嚓一声闪下了这一幕。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站在孩子当中安静温柔地笑着,姿态闲适美好,像一只正欲起舞的天鹅。
尤可意被那声快门的动静抓住了注意力,侧头一看,刚好看见摄影师收起相机。她走到窗边,有些迟疑地问:“你刚才是在拍照吗?”
摄影师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我是个摄影爱好者,刚才看见你教这群孩子跳舞,一时之间觉得很感动,所以未经同意就擅自拍了这张照片——”
她把手里的相机递过去,同时诚心诚意地问:“我能留下它吗?”
那群孩子争先恐后地奔到窗户边上,竞相跳起来去看相机上的画面。
妞妞兴奋地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啊,我也在呢!”
“尤老师快看啊,这个阿姨把你拍得好漂亮啊!”
……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尤可意也就笑了起来,把相机举得高高地还给对方,一边递过去还一边叮嘱孩子们:“小心点,别乱动人家的相机,一会儿打坏了有你们受的!”
因为一时疏忽大意,她并没有去追究对方口中的“摄影爱好者”究竟是什么性质的,还在对方好奇的追问下含糊地说出自己并不是吴镇的人,是从大城市来的。但她的警惕性依然还在,所以下意识地没有再透露过多信息。
那件事过了就过了,尤可意绝对没有想到那张照片会带来一连串的后文,直到尤璐出现在吴镇,并且从背包里掏出那份报纸递给她。
那是一份大都市的畅销日报,大名如雷贯耳。
在报纸的社会版块正中央,尤可意的大幅照片就这么出现在了那里,文章的开头伴随着一个温情的名字:最美乡村教师跳出灵魂芭蕾。
照片下面的文章详细叙述了笔者是如何途径一个叫吴镇的偏远小镇,又是如何邂逅了这样一个黄昏,并且亲眼见证了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美芭蕾。
她声称这位乡村教师是来自大城市的姑娘,为了把芭蕾带到这个小镇,所以心甘情愿在这里过着清贫的生活,享受舞蹈带来的乐趣……
尤可意来来回回看着那张照片与那个醒目的标题,血液都快凝固了。
她甚至连把尤璐请进屋坐着在说话这件事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还是严倾抽走了她手里的报纸,低声说:“尤可意,你姐姐是个孕妇,大老远赶来找你,请她进去坐下来再谈吧。”
她茫然地看向尤璐那大得惊人的肚子,这才依稀记起姐姐似乎都快要临盆了,慌忙请尤璐进屋。
严倾倒了杯水给尤璐,然后对尤可意说:“酱油快没了,我去商店买新的,你和姐姐好好聊。”然后就把空间留给了姐妹俩。
面 对半年不见的姐姐,尤可意没说上几句话就红了眼睛。尤璐更是大颗大颗地掉眼泪,看着周围并不好的生活环境,她伸手握住尤可意的手,喃喃地说:“都是我的 错,都怪我当初离家出走,才会导致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你一个人身上……不然也不会逼得你有家不能回,跑到这种地方来挨饿受苦……”
尤可意拼命摇头,顿了顿,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妈妈知道了吗?”
尤璐茫然地摇头,“我跟她并没有联系,只是每个月和爸爸见面的时候听爸爸说起家里的状况。”
尤可意得知她失踪的那几天,祝语把全家人都叫去了上海,挨家挨户地找,甚至还报了警。然而尤可意并不是那个小区的住户,没有人对她有印象,以至于只有小区保安处的监控器拍到她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小区大门,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祝语像是发疯了一样到处找她,最后回到c市那天,忽然就卧床不起。
她食不下咽,寝食难安,每天就这么在床上昏睡,醒来了就看着天花板不说话,好像人生所以的目标都已经破灭。
她有时候还会哭,但没有声音,只是抬手擦眼泪,然后又闭上眼睛直到睡过去。
医生说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伤心所致,导致她没有生活的慾望,大概是心理上出现了一定的抑郁现象。
尤璐也回家看过她,但她没什么表情,只是抬头问了一句:“你回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尤璐当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声下气地说:“妈妈,我听说你病了,所以回来看看你——”
“滚出去。”这是祝语唯一的话,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
她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这个亲手粉碎了她的梦想的大女儿,告诉自己如果当初不是尤璐率先背叛了她,她就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小女儿身上,也不会经历又一次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