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方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那个笑容温和无害的男人。

屋子里一时寂静到极易令人想起儿时写作文的惯用比喻: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问出一句:“严倾,你不怕死吗?”

这样的一个赌局并非赌前程,而是赌命。

他 看见严倾漫不经心地笑了两声,然后抬头看着他:“方城,你跟我作对也有两年了。两年来,你占我的地盘,伤我的兄弟,抢我的生意,坏我的名声……我跟你大大 小小起了几次冲突,却并没有对你赶尽杀绝。因为火拼意味着死人,意味着不管我们之间哪一方赢了,另一方的所有人都会死的死,伤的伤,就算不死不伤,这辈子 作孽这么多,大概也没办法在市里待下去了。”

“我当然怕死,怕你活下来,而我没命了,只能把今天的一切拱手相让。”严倾神情浅淡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我们之间的冲突总该有个了断,倒不如就我们两个人,干脆利落地赌了这一局。我向你保证,如果今天我没死,将来死的那个一定会是你。”

最后几个字语调平平,却像是暗藏锋芒的刀刃,听得人心惊胆战。

此刻,方城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不喝,死;喝,还可能有一条活路。

门口的陆凯拿着枪抵在那个男人身上,外面的人大概都被严倾这边的人控制住了,没有一个人进来救他。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拿杯子,脸色白得像纸。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就在他端起茶杯的前一刻,另一只手夺过了他的茶杯。

严倾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替你喝了这杯茶,条件是要你放了李旭日的妻儿,你同意不同意?”

“……”方城张着嘴巴望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在问你话,是放人,还是喝下去?”

方城神色复杂地说:“你要为了那个叛徒喝了这杯茶?”

“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严倾眼神微眯,神情已是有些不耐烦。

方城终于松口:“放。我放人。”

亲耳听见方城打电话去命人放了李旭日的妻儿,然后由陆凯亲自打电话给李旭日确认了他们的安全,严倾笑了笑,将两杯茶一杯接一杯地喝下,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两杯加了料的茶水都进了他的腹中。

临走之前,他含笑留下一句:“方城,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拿什么跟我斗?”

在方城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步伐从容地转身出了门,一路跨出大厅,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凯跟在他身后小声叫着严哥,他理都没理,背影挺拔得像是一株参天白杨。

一直到他走到街角,转弯进了一条巷子,才像是浑身都泄了气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伸手死死地抵着贴满各式广告的墙壁,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然后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陆凯的手。

“严哥!”陆凯的表情极为惊慌,也跟着跪在他面前,“你怎么样?怎么了?”

严倾的手开始发抖,然后整个人都像是失去控制一样,不住的抽搐着。浑身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咬,所有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往脑子里冲。

陆凯惊慌失措地问他:“不是说好逼他喝吗?为什么你自己喝了,还把两杯都喝了?为了那个叛徒,值得吗?你怎么这么傻?你,你怎么样?我,我叫人来送你去医院!”

严倾努力维持意识,死死抓住陆凯的手,咬着牙艰难地说:“叫车来,送我去洗胃,不能让别人看见……”

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他想要支着身子爬起来,但浑身上下都不听使唤,一次比一次抽搐得厉害。

他看见陆凯像是不要命一样朝着马路跑去,试图拦车。如果是以往,他大概会笑陆凯混了这么多年还像是热血青年一样,没头没脑,可是此刻他笑不出来了。

他的视线很快就模糊到只剩下一片白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倒下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大概是药效发作,他忽然间产生了无数幻觉。

但在这些嘈杂拥挤到宛若银河中的万千星光一般的念头里,他反复对自己说着同一句话:你不能死。

他不能死,因为这是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他不能死,因为他要活着把方城搞垮,活着去见尤可意。

***

有意识的第一刻,严倾发现自己站在一所小学的走廊里。

墙壁的下半部分被油漆涂成了绿色,上半截是白色。门是暗红色的,是那种最老式的木质门。

在他的头顶是一块从门上支出来的白色木板,上面写着五个红色的字:一年级三班。

起初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身在这里,直到模模糊糊想起了这所小学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被翻新了一遍,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只有在梦里才会看见一些已经不复存在的事物。

他有时候会出现这种状况,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索性也不挣扎了。

他站在门口往里看,教室里的一群小学生在上课,老师正教大家背唐诗。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先是温习了一遍,五十多个小孩齐声朗诵,咿咿呀呀的童声稚嫩又清脆,听在耳里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