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可意几乎是发疯一样找遍了整条街的酒吧,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在昭告天下她有多心急如焚。
她一家一家地闯进去,像是没头没脑的苍蝇随处乱窜,逢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蓝色大衣的女生?个头和我差不多,短头发……”
清一色的回答:“没有。”
而直到从第五家酒吧失魂落魄地跑出来以后,她才终于找回了那么点基本的理智——她发现自己竟然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给陆童打过。
她怕得要死,怕因为自己太不小心,让陆童被陌生的男人拐走了,怕得连电话都不曾打过一通,也忘记了还有警察这回事。
而电话接通以后,她听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那头说:“喂。”
“你是谁?陆童在哪里?”她的心揪得很紧,有些不好的预感已经浮上心头。
那人顿了顿,声音低沉而稳重,“尤小姐,你好,我是冯彦廷。”
……
寂静的夜里,那颗心总算重新受到地心引力的掌控,回到了胸腔里。尤可意惊觉自己竟然在如此寒冷的夜里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把她的衣裳黏糊糊地站在身上,很不舒服。
电话挂断后,天上还在下雨,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街上,周遭都已经没了人。
这一刻她才感觉到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疲倦地钻进了路边的一个电话亭里,闭上眼睛靠在玻璃上恢复体力,顺便躲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已经淅沥沥地下成了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停止的大雨,她把额头搁在冰冷的玻璃上,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了被严倾收留的那个夜晚。可是那个人不过是个梦中人,而那个夜晚也只是一个温柔得不真实的梦境罢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
不会再有人撑着伞打破她的圆圈,放她自由。
就在这么闭眼放空自己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几声沉闷的声响,与额头相贴的玻璃也震动起来,一声一声,一下一下,无比清晰。
她惊得猛然睁眼,直起身子离开了玻璃,却看见被雨水划得七零八落的玻璃外竟然站着一个人,手中是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安然而立,另一只手微微曲起,指节还未来得及舒展开来……方才轻击玻璃的显然便是它了。
全世界似乎都被连绵不断的大雨覆盖,只有他,只有他安然站在与她紧紧一道玻璃之隔的地方,面容沉静地望着她。
他没有笑,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尤可意几乎是下意识地怀疑他会在下一刻就移开目光……和之前一样。
然而他没有。
他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像是看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尤可意慢慢地打开了电话亭的玻璃门,然后看见他将舒展在头顶的雨伞朝她轻轻递来来。
“没带伞吗?”
如此熟悉的,温柔的,清冽的,犹如从遥远的梦境之中翩然而至的一句话。
尤可意望着他,几乎无法把他和刚才在便利店门口抽烟的男人联系起来,明明是同一个人,同样的眉眼,可带给她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便利店门口的那人冷漠又危险,处处显露出与他身份相符的吊儿郎当痞子气,而如今打伞的人却和她记忆里一样,像是来自一个阳光普照、温暖宜人的星球,彬彬有礼,温润如玉。
究竟哪一个才是他?
她望着他,听见胸腔里沉郁的心跳,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若是从窗边跑出酒吧的那一刻便撞见了他,她也许会惊喜地问他怎么会来杨县,打算呆多久,可是有了发生在便利店门口的那一幕,她忽然间意识到也许是时候找回理智了。
她之前都在肖想些什么?假装自己遇见了水冰月的夜礼服假面吗?一个虽然披着混混的皮,但是职责其实是拯救迷途少女的王子吗?
她觉得好笑。
与他擦身而过,她冒雨跑过了街,裤脚上沾上了一堆泥点。但她没有理会,就站在与他相隔一条街的地方安心等待出租车,直到终于幸运地拦到一辆,然后匆匆上了车。
后视镜里,那个男人依然举着雨伞站在那里,背影散发出一种欺世盗名的温柔美好。
他就是个混混罢了。她也该清醒了。
尤可意移开目光,让司机把车开到就近的酒店,她打算住一晚就离开杨县,就此回到c市。
冯彦廷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遇见陆童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谁,所以一段荒谬却能给我带来好处的婚姻似乎也无关紧要。然而我遇见了她,那些早该理清的事也该沉入谷底了。”
他客气地谢谢尤可意这些天来对陆童的陪伴,最后一字一句地说:“尤小姐,请你相信我,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陆童活得幸福安稳。而令她的幸福安稳的人,只能是我。”
那个男人言辞凿凿,话里话外都强势而不容拒绝。尤可意坐在出租车上苦笑起来,忽然不知哪里来的预感,这段感情最终一定会如他所说。幸福安稳。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问她:“小姐你不是本地人吧?”
尤可意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