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正缘?”
2019 年,周末的 nugget 餐厅,服务员秋恣宁对盛以晴讲经,“就一个字,顺!”
“怎么说?”盛以晴叼着吸管问。
“1,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做自己就行,不需要伪装;2、时刻情绪稳定,不再患得患失。”秋恣宁的手指尖咯哒咯哒敲击桌面:“更重要的是,遇见他以后,做什么事情都顺利了,事业生活身体精气神,通通一帆风顺。女人青春宝贵,一半给了事业,一半给了睡眠,剩下仅有的一点点,绝不可以和烂人纠缠。”
“所以他不是。”盛以晴摇摇头,自言自语,“见他那天我就脚崴了。”
“嚯!”秋恣宁瞪大眼,摇摇手指,“那不行。珍爱生命,远离错的人。”
“但……”盛以晴犹犹豫豫。
她没说她有点动心。
Nugget 开在胡同里,北京城最古老也最洋气的地方。但秋恣宁始终觉得,洋气之于北京是一个略微尴尬的词汇,因为她发现,最洋气的那部分北京,反而很“上海”。大概是 nugget 老板也这么想的,于是 nugget 这家以洋气与格调闻名的餐厅,wifi 密码的全拼是“shanghai”。
下午的天暗了一点,院子的里的老槐树被风吹过,飘飘扬扬满桌的槐花,秋恣宁不聊男人,接着八卦她:“对了,你最近工作怎么样了?你说的那个保荐人考试过了没?”
盛以晴白眼翻上来:“别提了!考试那天姨妈来了,疼的我最后几道选择题全是蒙的。”
“那又得重考?”秋恣宁倒抽凉气。
“第三次了啊西八。”她往椅背上靠去,捂着额头长叹:“破考试 60 分及格,我前两次一次 45,一次 58。这次能不能有 40 都不知道!疯了!”
27 岁那年的盛以晴正就职于红叶证券,属于市场第二梯队的中资券商,兢兢业业工作四年,项目攒了几个,就等着通过保荐代表人考试后独当一面,领领津贴与签字费,早日晋升 vp。然而工作以后忙到要死,脏活无数,连刷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读书复习,她本科是金融专业,偏偏保代考试一半是财务一半是法律,考点又偏又细,专戳她软肋。
秋恣宁用半吊子的塔罗技术给她算过两次,只说:“你考试不能凭实力,全靠运气。”
这边还没来得及哀叹太久,上司胡总一个微信追来:“以晴啊,牧场那个项目尽调时间提前了,你准备准备,明天下午飞呼和浩特。记得让秘书订票。”
“没工夫想了。”她将手机一揣,拔了吸管,冷萃一饮而尽,拎着包告别秋恣宁,“走了走了,我又要出差了。”
“哟。这次又干啥去?小城市银行打流水还是去县里蹲工厂?”
回答秋恣宁的是一个决绝背影:“内蒙古,数牛!”
夏日的内蒙比北京凉爽一些。只是紫外线实在剧烈,明明晃晃的太阳挂在正当空,全世界只剩下蓝的天与绿的草,还有广告导演郭导黑的脸,他穿一身大裤衩,对着制片人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骂:
“客户要的是职场妈妈!什么是职场妈妈?就是精英范加温柔感!起码 25 岁起吧!你们找的这几个女大学生,班都没上过,哪里来精英感?!我是拍艺术片的!我要的是那个范儿!这都是细节!”
《妈妈世界》杂志新合作的客户是一家生产母婴奶粉的龙头企业,公司财大气粗,合同刚签后就爽快付了首笔款,斥巨资找了知名广告导演,要与杂志合拍 tvc 广告。
被骂地狗血淋头的制片人小妹忍不住腹诽:“要找这样的演员你在北京早说啊。临时想这么一出,现在这内蒙郊区的大草原,除了牛就是牛,我哪里给你找女精英去?”
话没说完就被瞥见陈撰的神色,小姑娘赶紧噤声。身为创意副总的他还算淡定,温和对导演道:“好,我们立刻去找。”
郭导演哼一声进了棚,留制片人小妹愕然看陈撰:“你哪里找?”
“不是说这家公司快要上市么?在市里应该有分公司,多少能找到几个坐办公室的。你调整一下拍摄计划,让导演今天先拍牛。”
“那能是演员么?”
“你先搞定导演。”
苍天下草原茫茫一片,烈日当头,不远处是一大片低矮屋棚组成的园区,园区外绕着一圈矮墙,正门几个明黄色塑料板悬挂着“北河奶牛场”几个黑字。
当下能找到的演员实在太少,执行制片人发来几组照片,陈撰看了摇头。唯有一张稍微入眼的,打了电话过去,竟一口价报了 3 万,恕不还价。预算不过一万出头,执行制片小心翼翼问有没有可能通融,陈撰瞥了一眼照片,只道:“又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不值这个价。你再找找。”
几辆商务车开来,正巧停在“北河奶牛场”门口,几个拎着电脑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鱼贯而入。正午的阳光明晃晃打下,陈撰的目光落在最后那个身影上,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他下意识拿出手机,微信语音拨打,嘟嘟几声,不远处那个身影果然掏出手机,似乎是见到了来电人姓名,几分手忙脚乱。
心中有了计较,陈撰的嘴角一点点上扬,轻声自语,“你还真是…”
能给我带来好运。
牧场的条件比盛以晴想象中艰苦许多,客户公司太大,此次尽调涉及客户位于内蒙以及东北的二十多家牧场。草原干燥而阳光爆裂,秋恣宁嘲笑她回来至少得黑上一圈。以至于她今天基本全副武装,西装长裤搭配香槟色长袖桑蚕丝衬衫,脸上是防晒口罩与墨镜,将自己窝藏严实。
上午刚从南边的牧场结束,一行人饭都没吃就到了北河牧场,一晚上只睡了 3 小时,加上暴晒,盛以晴眼冒金星。刚下车没走几步,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她一看屏幕,心跳漏拍,差点把手机扔了——
这男人莫名其妙打电话干嘛?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笑,问她:“脚好了么?”
盛以晴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耳朵发烫,她只说:“我在出差。”
那头又笑了,问:“不热么?捂这么严实。”
这话一出,盛以晴大脑宕机了半秒,四处张望,夏日的内蒙正午,草原茫茫一片,五十米开外,一位身长玉立的男人仿佛站在光里,冲着自己偏了偏头。
她不可思议:“这么巧?”
“嗯。一眼就看到你了。”
盛以晴想起此刻口罩遮阳帽加墨镜的装扮,腹诽这男人眼睛真尖。
“那个……”陈撰顿了顿,“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来找你。”
然而,他话音刚落,电话就被盛以晴挂断。他愕然抬头,只见这个女人一个健步,火速钻进了“北河奶牛场”的门里。
“?”
靠!老娘他妈没化妆!
还好包里揣着粉扑和口红,牧场的洗手间简陋,勉勉强强一面沾了水渍的镜子,睡眠不足的眼圈发青,她边画边动腮帮子做面部瑜伽。
手机嗡嗡震动,陈撰的语音又来,好在补救有效,多少能够见人。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又从手袋里摸出耳坠戴上,理了理头发,这才接了电话,语调镇定:“刚有点事。咳——现在可以见面了,你在哪里?”
盛以晴一直记得,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距离第一次见面不过一个月时间。
而陈撰提出的要求也颇为令人惊悚——他问她能不能空出半天时间,想要邀请她帮忙替公司拍摄一幕广告片。
“不去。”盛以晴当即摇头,“我们一整天都在数牛,等到六点以后才结束,累都累死。”
陈撰却只是噢了一声,弯着嘴角垂眸看她。
盛以晴不自在摸了摸脸,问:“干嘛?”
“在太阳下看你,比在灯下好看。”
“……”脸颊倏红,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不等她抬眸,他又开口:“恭维你的。没办法,实在有求于你,我得说几句好听话。”
盛以晴噗嗤笑起来,“你要我去演什么?有没有报酬?”
“当然有。报酬按……”
手机震动,是项目群通知券商开会,盛以晴低头看消息,没注意陈撰说了什么,等到她再抬起头,就见陈撰看着自己,唤了一声:
“老婆。”
“……啊?”
陈撰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声,“嗯,老婆。”
温温柔柔的语调。
心脏不受控制乱跳,脸颊被炙烤,红泛到了耳尖,盛以晴声音都虚了:“你……叫我什么?”
陈撰一愣,失笑,“角色。我是说,你演的角色,是一位律师的妻子,也就是他的——”仿佛故意捉弄她一般,他拖长了调子,含笑看她:“老婆。”
这话刻意,本想逗她,自己却喉咙发痒。
“我不婚主义。”项目群又来消息,盛以晴转身要走,丢下一句:“看我心情。”
陈撰摸不清她意愿,赶紧跟上:“那等你结束了,我来接你。”
“我可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