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下了雨的夜晚酒吧生意比平时冷清不少,高寻刚给客人调完酒,回头就见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季饶已经坐到吧台前,他戴着顶不起眼的鸭舌帽,遮住眼睛,只下半张脸就能看出他心情大约很不好。
高寻又调了杯酒,递到季饶面前,压低声音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新戏杀青了吗?”
季饶没吭声,拿起酒杯往嘴里倒,一杯酒很快下肚。
他放下杯子,哑声说:“帮我拿些别的酒吧。”
高寻略一犹豫,劝阻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帮他开了两瓶洋酒:“……少喝点吧。”
季饶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很快,他没再说话,只是喝酒,所有的情绪被挡在帽檐后,高寻几次看他,季饶一个人坐在那里,在灯光的暗处,身上有高寻从未见过的苦闷和压抑。
甚至不像当年,那会儿林琛离开,季饶拉着他们喝酒,还会流着泪发泄,但是现在,他好像连发泄都发泄不出来了。
高寻提前结束营业,清了场,拿过季饶手中杯子:“别喝了。”
季饶的声音比先前更嘶哑:“老高,你让我喝吧。”
“你到底怎么了?”
季饶只是摇头。
僵持片刻,高寻不得不退让,把酒杯还给他。
季饶喝醉之后弯下腰,握成拳的手撑着额头抵在吧台上,他的背弓成扭曲的弧度,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垮了。
始终不执一言。
林琛是在半小时后过来的。
一进来就看到季饶,他趴在吧台上,似已经睡着了。
高寻看到林琛,冲他摇了摇头,小声说:“我实在没办法了,他一来就开始喝酒,我劝也不听,只好把你叫来了,你劝劝他吧,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林琛有一点犹豫,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季饶的肩膀,轻喊他的名字:“季饶,……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半晌,季饶的手臂动了动,缓缓抬头。
林琛和高寻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红得厉害,盛满的都是难以言说的痛。
林琛愣了愣,甚至不敢再开口。
季饶看着他,沉不见底的黑瞳里藏着林琛看不懂的情绪,但林琛感觉得到,季饶在看的那个人,不是他。
季饶的手停在他左侧眼角边,盯着那一粒泪痣,想碰不敢碰。
压抑着心中酸涩,林琛又一次喊他:“季饶……”
声音在耳边炸开,季饶猛地收回手,身体往后撤,仿佛如梦初醒。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哑声丢出一句“对不起”,转身就走。
林琛下意识地想跟上去,季饶的脚步没停也没有回头,只朝后摆了摆手,近似恳求他:“别跟上来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林琛停步在原地,呆愣片刻,直到高寻喊他的名字,他回过神,坐回吧台边,也要了杯酒。
高寻犹豫问他:“你们,……到底怎么了?”
林琛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苦笑:“老高,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今天伤心难过的对象,根本就不是我啊。”
季饶走出酒吧,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夜风微凉,吹得他分外难受,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恶心反胃感。
最后他趴到路边的电灯柱旁,将刚刚喝下去的酒全部吐了,几乎连胃酸都吐了出来,喉咙被火辣辣的痛感反复刮过,血腥气不断上涌,却压不下心头那份更加难以忍受的痛。
原来心疼到极致,是这样的滋味。
他心疼叶怀宁去除标记所要承受的痛,心疼叶怀宁那些不堪的过往,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从未有一刻,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喜欢的人是叶怀宁。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心里的那个影子就已经被叶怀宁取代,是他蠢,他盲目,他不甘心,他亲手推开了叶怀宁。
这几个月他一天比一天更难过,一天比一天更惦念叶怀宁,到了今天终于彻底尝到了什么是痛彻心扉。
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叶怀宁夜里做了噩梦,梦里全是那日躺在手术台上的种种,他从梦中惊醒,一额头的冷汗,颈后那个位置更在隐隐作痛。
缩在被子里许久,直到心跳恢复正常,叶怀宁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过来,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房间里的灯都开着,没有了睡意,握着手机玩了一阵游戏,徐因醒的微信发进来,一张照片,拍的路边结了露水的花。
“叶哥,我刚录完节目下班,顺手拍的,发给你看看,好看吗?你应该早就睡了吧?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