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发生的事故,陆言礼并未察觉,他靠在墙头闭目养神,只待午夜零点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计时间到了以后,陆言礼睁开了眼睛。
对床的楚休同样如此,黑暗中对视一眼,两人刚起身,宿舍铁质门顶部的窗户外泄就进几缕亮光。
“你们赶紧睡觉,来查寝了,要是扣分会处分的。”寝室长低声提醒他们。
很快,窗外脚步声接近,伴随而来的,还有其他寝室大门被粗暴推开的哐哐声。
这真的是查寝吗?
陆言礼迅速躺下,毯子盖过头,一声不吭。
脚步声由远及近,隐约还能听见粗暴地喝骂拖动,和几个男生的哀求声,不知道他们要把人带到哪儿去。
这样看来,寝室长说的“处分”,显然没那么简单。
“砰”一声,寝室大门被重重推开。
寝室几人纹丝不动。
陆言礼躺在床上装睡,他能察觉到,一道目光在狭小的房间内打转,冰冷且充满恶意,似乎是在看能朝谁下手。
脚步声慢慢朝他这张床接近,而后,站在床前,不动了。
陆言礼放平了呼吸心跳,此刻无论是谁来看,都不会怀疑他已经睡熟了的事实。
寝室内外安静无声,方才还在苦苦哀求的男声消失了,脚步声不见了,唯有一丝丝从大开门洞里闯进的风还在呜呜咽咽地嚎叫。
陆言礼仰面睡得很熟。
他能感知到,那个东西还没走,它贴近了,正悬在自己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冰冷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它是什么?
陆言礼一开始怀疑这个幻境也和以往经历过的某些幻境一样,都是某个场景过去发生的事情,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令他迷惑了。
这究竟是四中对过去的回放,还是学生们的亲身经历?因为恐惧而将校长、教导主任等学校领导的形象在心里妖魔化,并非不可能。
他静静等待。
过了很久很久,那道冰冷的气息总算慢慢远去。他感知到,对方的目标,转移到了自己的上铺。
之前向他借被子的学生就在他上铺,此刻,他也安静无声。
但是,他却听到了被子从床上被抽走的声音。
为什么?
他触犯了什么规则?
陆言礼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不能睁眼看,因此也只好闭上眼睛,听着上铺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被子抽走了,上铺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他生理性反应慢慢松弛下来时,一道冰冷嘶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知道你没睡。”
尽管那声音很轻很轻,在寂静的宿舍里依旧明显。当下,陆言礼就听到一个学生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在对面上铺。
而后,那个东西欣喜地转移了目标。
男生被从上铺用力拽下来,扔在地面,能听见他后脑勺碰撞出“咚”一声巨响,他开始哀嚎、请求、痛哭流涕。
而后,那声音就变了,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恐怖的事物似的,连求饶也发不出来了,只有恐惧到极致时从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
重物被拖拽着往外走,寝室大门被重重关上。
一切重归平静。
陆言礼还是没睁眼,计算了一番时间,零点早就过了,现在预计到了一点钟。
今晚还要查寝几次?
这究竟是幻境对过去的真实回放,还是学生的幻想?
但无论怎样,都能看出,这所学校并不简单。
他今晚已经不打算起床,等第二天在学校里打听清楚再说。
楚休估计也是一样的打算,两人闭目睡到天亮。第二天,不必其他人叫,他们很早就起了床。
陆言礼刚睁开眼,目光便微微一凝。
上铺木质床板上,水渍显现出一道人形。
陆言礼起身在房间里打量。
两张床上有拖拽过的痕迹,奇怪的是,两个人都不见了。
那个喊冷的学生,就这么安安静静消失了吗?
他踩上梯子往上看,自己的上铺,也就是昨晚向自己借被子的同学,他的被子不翼而飞,床褥上湿漉漉的,水渍显出一道人形。
陆言礼隐约猜到了什么,跳下去,不再过多查看。
这间学校……这间学校原本就在闹鬼!
教导主任等人的形象或许是学生把他们妖魔化,但光如此,并不能解释寝室里发生的诡异事件,这难道也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吗?
此时,寝室里其他学生已经醒了,各自洗漱。寝室长在卫生间接了盆水洗脸,陆言礼站在他身边,伸手接水。
他冷不丁问:“学校里是不是会闹鬼?”
寝室长吓了一跳:“你胡说八道什么?想死吗?”
见他反应这么激烈,陆言礼反应过来,他摇摇头,认真道:“我不想死。”
他的态度令激动的寝室长安静下来,狐疑打量对方几眼,脸重新埋进打湿的毛巾中磨蹭两下,含混道:“你如果真的不想,你就……你就和我们一起信神吧。”
“神?”陆言礼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一处印记,“是这个神吗?”
寝室长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枚印记,半晌,点点头,嗓子发干。
陆言礼合上衣领,目光直直注视着他的双眼,话语中带上了莫名的意味:“你是说,只要成为它的信徒,就不会死吗?”
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寝室长愣愣点头。
果然如此,学校里的老师也好,学生也好,都和这所谓的神脱不开关系。
陆言礼又问了几个问题,只是,当他问到学校里在做什么实验时,寝室长的脸开始痛苦扭曲,双眼也逐渐泛白。
陆言礼立刻警觉过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必非常重要。
“学校……学校在……祭祀,他们要,要把一个东西……召唤过来……”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如果不是陆言礼专心听根本听不见,艰难说完这句话,寝室长立刻晕了过去,他的四肢还在不断抽搐,面部扭曲,像经历着某种莫大的痛苦。
这句话似乎开启了什么机关,当他晕过去后,整间寝室温度骤降。他扶住寝室长,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景象发生变化。
墙壁、门窗、树木……都出现了裂纹,就像一面镜子被打碎,陆言礼探出头去,发现连天空也隐约出现裂开的纹路。
楚休从门外闯进来:“你做了什么?”
他一进门就瞪大了眼睛。因为地上躺着的人脸上也出现了裂纹,斑驳密布在外露的皮肤上,整张脸犹如破碎的石膏像,奇异的是裂纹处并没有血液渗出。
陆言礼将人放平在地面,没有回答,而是反手拽住对方向外跑去。
这里不能再待了。
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楚休虽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却也老老实实跟着,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一个又一个学生从宿舍里走出,站在走廊上,直直地注视着他们。他们的脸和周围墙壁一样开始龟裂,一道又一道裂纹浮现。
“怎么办?这个世界快要破裂了。我们怎么逃出去?”楚休跟在陆言礼身后,眼看着对方衣摆也隐约出现了些许裂缝,不由得惊慌,“你身上也开始出现了。”
陆言礼脱下外套往地上一扔:“不管了,我们现在就找一面镜子,你快点完成游戏。”
“可是,游戏规则说要等到零点以后。”
“第七天的零点以后,难道现在不是吗?”陆言礼反问。
他的回答一下子提醒了楚休,对啊!现在也是零点过后,只不过前几天的游戏使他惯性认为需要在刚过零点才算数而已。
想明白这一点,他们立马冲进其他寝室找镜子,男生宿舍镜子少,好不容易找到一面合适大小的,两人立刻冲到一楼,楚休开始照着镜子往上爬楼。
此刻,不光是陆言礼,他的脸上也浮现出裂纹。镜子里分明地照出了他的模样,这一回的形象比在外界照镜子时更加可怖,面部裂开大大小小的纹路,从里面伸出鲜红色柔软的肢体,迎风扭动。
楚休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他一句又一句念着自己的名字,当他来到二楼时,镜子里的楚休早已经被大卸八块。
他眼皮也不眨,开始迅速走上第二层。
陆言礼走在他前面,以便出现意外情况随时接应。
“楚休。”
“楚休。”
……
镜子里再一次出现了他姐姐的身影,那是他们曾经做过的任务。楚休虽心痛,却也强忍着,没有发出其他声音,继续往前走。
“袖子,我好痛,痛死我了……”镜子里,楚闲捂着身上的伤口落泪,“你个王八蛋去哪里了?你不帮我?”
楚休狠狠心,没管她,继续往上走,他每走一步,楚闲身上就多出一道血淋淋伤口。等他走到第二层顶部,来到第三层楼梯口时,楚休自己都没发觉,他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向下的楼梯开始碎裂,大楼逐渐倾塌,碎石屑哗啦啦从楼房顶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