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找到卢三儿所说的山时, 天已经暗了下来。
可即便天黑了,他们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座山。
和卢三儿说的一样,这座山非常显眼,其他山上多少覆盖着茂密绿林, 就算不长草木也黑漆漆的, 留下个朦胧的黑影。这座山上却不一般, 一点不长草木似的,昏暗天色中,山石泛着奇异温润的白色。
远远看去, 仿若一片水墨中氤氲出的白雾。
几人中也有爱研究山石的,甄明薛便是如此,他喜欢研究石头,家中收藏了不少奇石,有河底捞起来的、据说天上落下的天石、还有各种样式颜色古怪的珍石。
甄明薛远远地说:“这山看着奇特, 很可能山中有矿石。”
裘月痕问:“能看出来是什么矿么?”
甄明薛笑声粗犷:“你当我这双眼珠子是什么做的?这大晚上的,隔忒老远,我要能看清,那真神了。”
姜遗光沉吟片刻, 道:“天色不早了, 山中有危险,我们还是等天亮再进去吧。”
其他几人都没有异议。
夜里本就危险, 更不用说,卢三儿曾提到这里发生的怪事。他们来的路上就发现了,越往这边走, 人越少。等他们走到群山外围的树林边缘时, 更是一个人都看不到了,连打柴的都不敢往这边来。
几人往回走, 来到树林边缘处,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可以马上往回跑,中途还拾了不少木头。
根据地图,他们找到了多年前,来这里挖矿的劳役们住的木屋。这么多年过去,木屋早就塌得不成样子了,一座座连在一块儿,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片墓群。
得亏是一群入镜人在这儿,见惯了,换几个普通人恐怕吓都要吓死了。他们却还能淡然地收拾一片空地出来坐下,收拾木柴。
树林里的木头都带着水汽,烤了很久才渐渐燃起来,烧出一股奇异的木香和水烤制后的焦味儿,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点火星跳到地上,不甘心地淡下去了。
一共八人,入镜第二夜不曾折损一人。但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真正的考验在之后几天。
如果他们不能扭转灾难,恐怕……他们都会死在天灾中。
没有人能睡着,可还是排了个序,四个人守上半夜,四个人守下半夜。守下半夜的四人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其实根本睡不着,低声互相说话,或时不时睁眼看看篝火边围坐的四人,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姜公子,您觉得,这次的天灾会是什么?”裘月痕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点散。她嫌盯着火堆看得眼睛干涩,干脆侧坐着,眼睛望向远处重重黑影。
姜遗光一路上都很安静,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迟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
陈鹿久坐的离裘月痕比较近,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火小下去的时候就给底下的柴翻一翻,火势马上又大起来。
裘月痕转而问她:“陈姑娘,我托大叫你一声妹子,你觉得呢?还有……这片山林,你看出什么来了?”
陈鹿久:“我也不知道。”
“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裘月痕:“为何?白天时你拿着那张图不是能认出来吗?”
陈鹿久闷闷道:“到这里以后,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只能感觉,那座山很危险。”
她说完重重点了下头,“很危险。”
裘月痕微微皱眉,心里的不安更加剧几分。
卢三儿说他母亲把山里的邪祟挖出来了,山中为什么还有危险?真是那位巡抚的鬼魂作祟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子窸窸窣窣作响。
姜遗光时不时抬头看星星,数着时辰。估摸到子时了,他站起身就想把另外四人叫起来。
却在这时,一阵异常冰冷的夜风无声刮过。寒风无声无息,却吹得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个哆嗦,顿时清醒过来,靠着树干闭目休息的几人全都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温若虚惊疑不定,他还知道不能闹出动静,只敢用气声悄悄询问。
姜遗光投来眼神,示意他安静,温若虚心里一抖,赶紧闭嘴。
这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
篝火映照下,八人用眼神打着机锋。
几人脸上迷惑,几人脸上凝重,还有冷漠的、平淡的。
姜遗光回忆起风吹来的方向,朝那里悄悄走了两步。
抬头看去,那座白色的山在月亮下几乎反着银色的月光。
风是从那里吹来的?
他们在山中,西北沙土多,方才那阵风却带着潮气,还不是夜里露水的湿潮,反而像……像从水边吹来的湿潮的冷风。
山中有湖水吗?
他指了指那座山,又看向陈鹿久。
陈鹿久皱眉,为难地摇头。
几人连呼吸都放缓了,你看我我看你,好像静静等着很快就会发生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