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2 / 2)

镜忌 往生阙 12451 字 20天前

天更暗了。

太阳被牢牢遮住,不泄露出一丝光亮,阴风渐起,呼号着从山涧中穿行,凄厉如诉。

他们开始感觉到了冷意。

是……是丁阿婆显灵么?

在哭的,在烧纸的,在吹吹打打的,全都不由自主往那口大黑棺材上看去。

那口棺材的盖子正在打抖。

“咚咚咚咚……”

从里往外叩响的声音,在一片哭喊和山风狂啸中,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谢少爷浑身一僵,眼泪还挂在眼角,不可置信地望去。

在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或许可能是诈尸,或许是别的……堆积成山的恐慌让他大叫起来:“别嚎了!赶紧把人葬了!”

他的脸色一瞬间也苍白如纸,哆嗦着看向那口正在震颤的棺材。

“就是……嚎什么?你们几个,快点……”魏少爷也慌得不行,指点着跟来的几位老师傅和精壮汉子,“就现在,把她葬了。”

白事知宾下意识道:“吉时还没到……”

“没到也不差这一会儿,丁阿婆心里明白就好。”谢少爷不耐烦地打断他,“快!别耽搁。”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整整齐齐的四声叩响,不疾不徐。敲四声,停一会儿,再敲四声。

“咚咚咚咚。”

谢少爷一开始还在想,会不会里面不小心关进去了什么东西,可听到这敲响声,他彻底杜绝了自己的念头。

只有死人,才会在敲门时敲四下。

“快点!!”他看见那帮人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大声呵斥道。

随着他的呵斥,敲棺材的声音更加响亮。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棺材盖由原来轻微的震颤变为剧烈颤抖,里面的东西好像随时都能出来。

跟随两位少爷一同上山的人,哪里见过这阵势,大多吓傻在原地,其中一人眼睁睁看着那口震颤起来的棺材,忽地抱着脑袋大叫一声往山下逃去。

“别跑!山里有大虫!”魏少爷要把人叫住,可逃走的两个人已经没影了。

好歹叫住了其他想要跑的人,大家一想,这山里有野兽,自己一个人也跑不出去,还不如等把活计干完了一块儿走。

只是,谁都不肯搬棺材。

天更阴几分。

风也更大。

吹得只穿了薄衫的几人禁不住发抖。

挤在一起,恐惧地看着那口棺材,不敢上前,慢慢往后退。

两位少爷也躲在小厮的包围中,一点点往后退,自己退,还要叫别人上去。

“现在谁去,我一人给三百两!”谢少爷嚷嚷道。

魏少爷原本也想喊,住了口,要是他跟着加价,那群见钱眼开的刁民就会再拖延,等自己开价。

他死死地盯住放在山石面,那口震颤着的黑棺材上。

他还以为是棺材里的丁阿婆诈尸,只要给她悬棺就好了。

但……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魏少爷慢慢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前方。

在他脑海里冒出那个想法的下一刻,他看见,棺材旁边站了一个极为高大的黑衣女子的身影。那女子披散着黑色长发,看不清长什么样,可他就是能看出那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反手握着一个人的双腿,将他的脑袋重重砸在棺材表面。

“砰砰砰砰!”

头颅炸开,红红白白汁液四处飞溅,挣扎的人在第一下就没了动静。

一颗脑袋砸得稀碎后,女子把人往山下一丢,长长手臂一捞,又抓过一个人。

鬼不在棺材里,而是在棺材外!

鬼不是丁阿婆!

魏少爷终于意识到了这点,哆嗦着想跑。下一瞬,他便感觉身子一轻,紧接着,他对上了那女人长发后,惨白狰狞的脸。

他被那个高大的女人抓在了手里,动弹不得。

而后,他也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脑袋狠狠砸下去。

“砰砰砰砰!”

……

魏老爷忽然一阵心悸,让丫鬟给自己揉揉心口,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长叹口气。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光是为这次开棺,应当还有别的。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石头,喘不上气。

魏老爷屏退杂念,手里捻香,点火,恭敬地跪在关二爷高大神像前,虔诚祷告。

希望我魏家平安渡此劫,即便有报应,也请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叫魏家世代昌荣。

睁开眼,他将三炷香小心地插进香炉中。

香柱上已经烧了一段的香灰抖动间落在,溅在手背上,烫得魏老爷一瞬间想丢开,忍住了,只心下更沉。

插稳后,他刚要离开。

三炷香整整齐齐拦腰而断,落在地面,熄灭了。

魏老爷震惊至极,心下恐慌不已,连呼吸都不顺了,惶急地又上了三炷香,依旧和这回一样,齐齐拦腰断裂,香烛熄灭,再点不着。

这……这岂不是说他魏家过不去此次劫难?

不,不会的……

按照那大师说的,一切诅咒的根源,在第一个听见抓挠声的祖先身上,只要给他开棺,验清楚,再迁坟,然后再去荃州的那口井边做法事,并将他们名下的瓷窑都关了,一切就结束了。

不会的……

魏老爷如是安慰自己。

可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响亮的抓挠声。

“咯吱——”

……

待他见到谢老爷和王老爷的时候,发觉他们二人竟然气色一个比一个差。王老爷不提,谢老爷竟也在短短两三日瘦了一大圈,嘴唇发白,憔悴不堪。

问起发生了什么,谢老爷也只摆摆手,道自己做了噩梦。

三人忧心忡忡。

车队向卫家祖坟而去。

卫家祖坟在谢家名义下的一座山里,那座山的周围被谢家全买了下来,变成个闲置的庄子,不敢让其他人发现他们会偷偷去山上祭祖。

进了庄子,车队往山上去。

这座山不高,修了路,小些的马车也能上。几位老爷自个儿下了车在阶梯上走,小厮、仆役们也提了贡品、铲子铁锹等跟在后面。

人群中唯独有一座四抬轿子,四面垂帘,看不清正中坐着的人,被庄重地抬上山。

姜遗光原也不在意这些,可他既然要摆出高人的样子,坐轿反而好些。

很快,到了山颈。

轿子被小心地放下,轿帘掀起。

姜遗光从轿上下来,看见了离山顶不远的一座修建得极不起眼的一座坟。

连坟碑都只敢含糊地刻一列生卒年,姓名、家族等皆模糊不清了。

“现在开始吧。”姜遗光道,“不用担心,我在这儿。”

几位老爷也不敢问他要不要等什么吉时,把东西放了,周边人开始摆香案、烧纸、供奉。剩下的就拿了东西开始挖坟。

一锹接一锹,泥土飞溅,先把坟碑小心地挖出来,放在铺了绸子的地面。挖出来后,三位老爷才发现,这石做的坟碑已经被虫蛀了个彻底,中心都空了。

姜遗光一副冷淡模样,丝毫没在意。那几位老爷就不敢多问,示意继续往下挖。

湿漉漉的红土,越往下刨,泥土更湿。很快,一人的铁锹挖到了硬物,露出漆黑斑驳的棺材面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这口大棺材终于露出了原样。

坟前放了火盆和柚子叶,挖棺材的人陆陆续续跨过火盆,用柚子叶拍身,去晦气后,再折返回去,七八个人一齐用力,把这口大棺材从洞里托了出来。

厚重的,放在地面。

花纹已经被腐蚀得看不清了,底下蓄了一大滩水,又臭又浊晕开一大堆。

“大师,您看……”

姜遗光没察觉到冷意,点点头:“开吧。”

没人说话。

也不知说什么。

几人拿了撬棍等事物就开始撬铁钉,几枚长钉拔出来后,退开小半步,小心地把棺材往后推一些,撇过头不去闻。

棺材放久了,会有瘴气,人闻了会生病。待瘴气消得差不多后,棺材推得更大了,露出里面已经完全变为白骨的尸骸——还有一大批亮闪闪的陪葬物。

当年这位先祖去的蹊跷,又因为卫家动荡,来不及修坟,只能仓促下葬,多放些陪葬做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