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神也无仙。
这是所有入镜人都逐渐相信且不得不相信的一点。若说在不知山海镜前, 他们曾经求神拜佛过,多少也在寺中敬过香火,待入了这镜后,所有人都以为既有鬼, 便有仙, 心生希冀。
可到后来, 所有人都不得不绝望地认识到,没有神仙。
即便有,那些神仙也不会来救他们, 不会理会凡人苦楚,倒不如没有。
姬钺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他破天荒地生出一种未可知的恐惧感。
这只手是谁的?
是什么神仙的吗?
他曾听过说书,说佛教中的一位佛祖镇压一只妖猴时,就是从天而降一只大掌将那作乱的妖猴压在山下, 永世不得翻身。
他久违地察觉到了恐惧。
这只手的主人是谁?幕后那恶鬼究竟想了些什么?
那只手还在下落,它看着离他们很近很近,好似很快就要压在他们身上,把他们压得粉身碎骨, 可下一瞬看过去, 那只手依旧不疾不徐地往下落。
就好像,那只手的主人明知自己轻易就能将他们拍死, 却仍要不疾不徐地下落,享受让猎物在死前最后的恐慌。他甚至觉得云端之上有一双眼睛,无所谓地看着他们拼命奔逃的模样。
“快走!”黎恪同样惊呆了, 忍住内心恐惧, 拉了一把不知不觉间愣神的九公子,后者反应过来, 反拽着他跑。
那只手不过露出手掌而已,只要他们能逃出王城门口,就不会死。
九公子用上了些轻功,他还带着黎恪,却比自己以往任何一次单独用轻功时还要快些。
宫内,姜遗光带着兰姑又翻过一道崩塌的墙,阴影覆盖上的那一刻,他俩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同时抬头看去,兰姑当即为之震惊。
姜遗光察觉到她揽着自己的手都绷紧了,整个人古怪地不断颤抖,心跳得很快。
她吓坏了。
可兰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更用力地揽住姜遗光,她哆嗦着,好像自己没有看到那只手一样,说:“善多,走吧。”
“我们还要找那个王呢。”她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不去想接下来可能面对的事。
她可能会被那只手轻轻拍死,就像他们平日随时打死一只落在身上的小虫似的,恐怕还嫌脏,打完后要好好洗干净手。
这只手也一样吧?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幻境?人之上为飞禽走兽,群兽之上,又是人?
那会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和所有人相反,姜遗光依旧是无知无觉的。
他明白,有一只大手正从空中拍下,他可能会被拍死,但也仅限于此了。他感知着背上兰姑的僵硬害怕、惊惧不安,与之相反的,是他因为奔跑太快而跳得更快的胸腔,但他能确定,没有一分一毫是因为恐惧。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向前跑了。
他曾听象城主无意中提起,他们的王就住在王宫的正中心。
高空中飞过不少同样惊惶的鸟儿,它们也在害怕,拼命逃。原来还在混战的禽兽们轰然散开,拼命奔逃,但没有任何一只兽或牲畜往王宫中心来。
一路上,负责守卫的牲畜们也逃了,跑得很快,它们的身躯比巨象更庞大,仓皇逃窜时根本看不清地面上两个小小的正逃跑的人,唯有地面因沉重脚步不断踩出的震颤。
这让姜遗光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它们的王如果真的在王宫中,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否则,它们为什么不去救王?
那只手渐渐下落到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王宫四角高高耸立、几入云端的四座最高的城楼已经触碰到了那只手掌。
没有一点阻碍的,城楼尖顶被轻轻压了下去。
碎石零乱簌簌下落,城楼渐渐崩裂开。
与此同时,姜遗光终于来到了整座巨大王宫正中的宫殿外。
门槛都比他高。
和这些东西比起来,他们实在太小了。
可和那只落下的手的主人比,那些牲畜也不过是渺小蚁虫。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仅仅是一条缝,可也足够他俩并排进入。
姜遗光带着兰姑爬上了足有两人高的门槛,翻过去后,背着她一跃而下,落在昏暗屋内坚实的地面上。
手掌继续下落,王宫四角最高的四座城楼塌了一半,飞鸟走兽皆惊惧奔逃,大多已经逃出了那只手覆盖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