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城。
城主府的监牢里, 头一回关满了人。
以往大家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监牢的,没人会做错事,要是做错了,那就批评, 对方当然会羞愧改正。
后来, 城主说, 这是用来关恶人的。可他们也找不出多少恶人,便慢慢闲置了。
谁也没想到还能有关满的一天。
善人们一想,便觉难过, 还有些畏惧。他们身边,竟有这么多恶人,而他们竟还没有发现。
善城中的氛围有些紧张,很快,这紧张感又消失了。
善人不似恶人, 恶人总是多疑的,谁也不信。善人相信城主,城主说恶人大都抓干净了,他们就相信, 大部分恶人都抓起来了。
城主还说, 可能会有一小部分恶人潜藏起来,大家平常多留意, 但也不必太小心翼翼,相信大家都是意志坚定的善人,不会被蛊惑。
善人们心想, 他们自然不会, 恶人无非以言语骗人,哪怕恶人说了九十九句真话, 但只要他骗你作恶时,不相信不就好了吗?
城主又说,为了大家更加保持心灵上的善良、纯洁,大家不要再讨论恶人的事了,也不要再去想他们做过什么,想得多说得多了,难免会有无知稚童好奇去模仿。
所以,就像在纸上尽量避免出现“不好”的字眼一样,大家平日说话也注意些,不要说坐牢、处罚、欺骗、死等不好的字句,以免人学坏。
大家都没意见。
本来嘛,善人何必说不好的话呢,那些字词说了让人心生不喜,不如不说。
反正恶人大多数都抓走了,他们不说恶言恶语,会更加美好,要是有人还要提,那他一定是恶人无疑了。
城主单独召见了姜遗光,问他那晚听见了什么。
姜遗光道:“那晚,我摸黑回去后休息下。眼睛看不见后,耳朵就会更灵敏,我听到了女人哭叫的声音。”
城主道:“哭叫?是卢姑娘吗?”
姜遗光道:“不是,是陌生的声音,哭得很响。”
据他描述,他当时在房间里,听到这哭声,跟猫儿哭似的,哀怮、痛苦、凄厉,一直响了很久。
“但是,没有一个人醒来。”姜遗光说,“我后来要出门去看,推开门的时候,哭声就消失了。”
“当我关上门,哭声又响起,间或有男女争吵声,开门后又消失不见,如是再三,是以,我彻夜难眠。”
姜遗光听说了善城里的规矩,实施宵禁,夜里不得出门,也无打更人。
既然善人不会作恶,为什么要制止人夜间出门?若说是为了省灯油,也不尽然,善城人勤劳肯干,家家户户算不得太富有,可灯油还是耗得起的。
那就只能说明,夜间出来久了,对善城百姓无益。
城主听了姜遗光一番说得和真的似的胡言乱语,并没有斥责他,只道他兴许是因卢素之死太难过,忧思过重,才听错了。
姜遗光摇头,说自己没有听错,只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听到怪声,或许是因为那地方和他命格不符合,他请求城主为他再寻一处清静的居住地,只要一段时间就好,让他把病治好后再回。否则,他就要因无法入睡,虚弱而死了。
城主不能强令别人收留姜遗光,他怎么能麻烦自己的子民呢。思来想去,便请姜遗光到他家中,也就是城主府来住。
同时,还给对方请了大夫。
大夫给姜遗光把过脉,扒开眼皮看看,又问了不少,老实说除了有些气虚外看不出什么来,但既然姜遗光说他夜间睡不着,那就开安神方嘛。
城主府中没有多少侍人,即便城主本人也不过几个侍从而已,姜遗光就更不需要了,派来照顾他的一个侍人被劝了回去,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这位大夫姓林,也是十多年前到善城的,和李葵相熟,还很是为对方惋惜了一番。
知道这一点后,就好下手了。
姜遗光叹气:“也不知道李公子何时回来。”
林大夫道:“快了,快了,只是最近那些人多了些。”因为城主的新法令,他现在不好直说出恶人二字,只好用那些人替代。
姜遗光问:“林大夫与李公子认识多久了?对他了解多吗?”
林大夫道:“自然,我们初入善城时就认识了。”只是来善城的人这样多,也没有人说出自己来善城前住在何处,又是何方人士,都只说自己从外面来,来了以后,就一直在善城。
姜遗光道:“李公子也和我说过,他在入善城前不是善人,做过不少叫人离散之事,手中沾了几条人命。入善城后,他终于得知自己无可饶恕,才甘心悔改。”
姜遗光又道:“实不相瞒,我在入圣城前也做过不少天理难容之事,心中恐慌,害怕自己不为善城所容,现在来看,只要真心悔过,善城还是愿意接纳我的。”
林大夫自然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