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就又没说话了, 一双安静的眼睛黑白分明,配上几人给他扎的彩带、彩结,看着更显小。
九公子还不知他家世,黎恪却知道些, 他没了师长父母, 在柳平城的身份早就是个死人, 哪里还有人给他起字,给他加冠?
他悄悄对九公子摇摇头,九公子心领神会, 打个哈哈,扇子一打,摇了摇,亲亲热热地揽着姜遗光肩头往前走:“难得出来一趟,走走走, 找地方转转。”
身后几人笑了笑,也跟上去。
……
京中氛围远不如江南。
寻常老百姓照常过日子,一些敏锐的官员却觉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叫自己家人族亲都收敛几分, 这几日绝不能闹出事来。
五千兵马不是小数目, 陛下也不知何时调集齐的,竟半点风声都没透露, 直接发难。
即便前些日子陛下已表露出对赤月教的不喜,但大伙儿都以为依陛下往日行事作风,该先劝降才是。孰料陛下突然来这一手, 直接点了将去禹杭, 倒叫不少人察觉出些不寻常的意味来。
朝阳公主也难得地从朝凤园里出来,入宫一趟。
宫里皇后诞下太子不久后病故, 从此陛下不再立后,只叫贵妃代掌凤印。朝阳公主进宫后,先去拜见贵妃,才回到了自己的未央宫。
和朝凤园一比,未央宫就像个大笼子,站在这儿,连天空都是逼仄的。
若可以,朝阳公主也不想来,但她不得不来。
午时,陛下召见朝阳公主,共进午膳。
而后,朝阳公主便一直在陛下的御书房,父女俩又用过晚膳后,朝阳才回未央宫。刚回去,陛下的赏赐就来了,流水般送进未央宫,连朝阳公主的生母禧嫔那儿也赏了道菜。
陛下一赏菜,贵妃那儿也送来两匹料子并一对钗。
禧嫔和贵妃同住寿康宫,和她一道住在偏殿的还有一位刘贵人,见着赏赐,连忙奉承。
禧嫔笑了笑,将赏菜一口口吃完了,才让人撤下去,和刘贵人说了会儿话,轻轻掩口打声哈欠,刘贵人会意,立刻寻个由头告退,称不打扰禧嫔云云。
禧嫔面上还带着笑,不论是谁,她总是要这样笑着的,要叫其他人知道,她心里对陛下忠诚、爱重,陛下的赏赐让她高兴,贵妃的赏赐也叫她感恩戴德。
陛下子嗣不丰,她能有一子一女,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直到夜里,宫女放下床帐,吹了灯,轻手轻脚去隔间守夜后,禧嫔才敢睁着眼,慢慢抽气,让眼泪一点点流干净,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陛下让瑄儿去禹杭,她本以为是顶好的差事,等回来后,就能开府封王了。可女儿派人稍微提点了一句,才叫她如梦初醒。
这是叫瑄儿踩在刀尖上去够一个前程!
他甚至能让一母同胞的哥哥去给妹妹铺路!
她睁着眼,不知该喜悦还是该恨。喜不知为何,恨也不知恨谁,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她就只能像一具空壳般呆在这宫里,等悬在瑄儿头顶上那把刀落下。
阿弥陀佛,保佑瑄儿归来。
陛下不喜佛门,以至于她们连念声佛号,都只能藏在心里。
朝阳公主在宫中待了几日,便得了陛下几日召见。陛下要宠谁,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和几个皇子不同,朝阳公主虽也未成婚,可那却是陛下曾经给她的一个恩典——公主看上了哪家儿郎,可自去求陛下赐婚。
上行下效,不少贵族高官家中的子女也逐渐沿袭了晚婚之俗,渐渐的流传开,寻常老百姓家哪懂这些?只道那些大户人家都不着急说亲,他们也放晚了些。
这股风气,又自北往南,流传到了江南一带。
姜遗光对吃喝玩乐都不感兴趣,其他四人做什么,他便跟着罢了。河边垂杨柳青翠,白日有画舫在湖水中漂荡,隐隐有女子歌声传来。
“听闻江南女子温婉秀丽,颇有才名,小生倒想见识见识。”九公子倚在河边围栏,往那船上看去。
“善多,要不咱们一块儿去?好些才女最爱你这样的少年郎,说不得能有一段情缘。黎兄也是如此,我瞧那画舫上的红衫姑娘便貌美如花,和你很是相配。”
六郎在一旁用力去瞅那画舫,笑道:“这是当地的穗仙楼的姑娘们呢,听说穗仙楼里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楼里有好些能弹能唱的才女。九爷,要不小的给您打听打听?”
九爷大喜:“去吧,尤其是那红衫子姑娘,多问问她。”
六郎一拱手就钻出去了,不知去哪里问。
黎恪只觉得九公子越说越不着边,把善多拉到身旁,免得被带坏,捏捏眉心:“九公子,我等虽来游玩,却也不必来玩这些。姜善多还未娶妻,更该收心些。”
“至于在下,家中已有妻儿,九公子美意只能心领。”
九公子大叹此人不懂风情,转而问黎三娘:“此地也有不少年轻才子,三娘可要寻一寻?说不得能成一桩美事。”
三娘正和兰姑说笑,听九公子忽然提到自己,还是这么不着调的话,指甲一划,直接将面前的柳条划下一根。
春日柳条柔韧,难折下,黎三娘这么杀气腾腾地一划,九公子识趣地刚打算改口,兰姑温温柔柔一笑:“九公子?您又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