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整个尚宫局都?安静了,你没有发现,她们不敢高声,不敢叽叽喳喳的?讨论时新的?珠花,衣裙。”陆司仪慢慢地说道:“她们在怕你。”
自从司修司的?赵掌珍被贬,随后没入行狱司之后,尚宫局所有女官都?噤声了,她们只知道赵掌珍犯错,却不清楚到底是甚麽样的?错误才导致这样的?下场。
“我从前想着帮一帮她,她问我问题,我都?会替她解惑,看她因为解答题目而?高兴,我也跟着高兴。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是那样的?人。”竹清神色复杂,赵小儿这个举动,跟外?面的?狐假虎威的?贪官污吏有甚麽区别?
还堕了尚宫局的?名声!
“我的?好女儿,人都?是多面的?。”陆司仪安抚她,“别难过,你一手带起了她,心血是浪费了,但是有了经验,带下一个便是更快的?。”
“只要是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赵小儿好学,积极向上,与她救弟弟,为了弟弟借势压人不犯冲突。说句不好听的?,宫中哪儿来那麽多讨厌家人的?宫女与女官?她们生来就不能与家中分割,都?是血脉。”陆司仪叹息,真真正正不受混账亲人影响的?女官很少,依她的?观察,给家中寄银钱回去的?女官,已经是少有的?清醒。
大?多数的?女官,都?是在尚宫局谋一份工作,然后改善家人的?生活。
“竹清,你想要做的?事,任重?道远。”陆司仪说,“设立尚宫局容易,招女官也不难。但是想要改变她们的?想法,却是难之又难。”
“她们在家中生活几?年、十几?年,一颗心托付在家里,哪怕父母不顶事,兄弟姐妹依赖她,她也不会改的?。”
观念哪里这麽容易改变了?
“我只是希望她们的?生活好过一些。”竹清长叹一口?气,都?是自己一手选拔、带起来的?女官,实在是不忍心她们变成那副模样。
“罢了,不提了,干娘,我有事需要您……”竹清打算釜底抽薪,直接越过文昌伯,把文伯夫人约出?来。
翌日,果然不出?所料,文昌伯向大?理寺状告竹清,说她仗势欺人,活活打死了他的?儿子。
这事被隋大?人按住了,暂时不发。
第三日,竹清见到了文昌伯夫人,她与竹清想象的?不一样,似乎久病了许久,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底色,连嘴唇都?隐隐泛着青色。
“文昌伯夫人,请坐。”竹清客气地把她迎进门,“实在是叨扰夫人了,只是正有一件事,不得不告知夫人。”
“甚麽?”文昌伯夫人与陆司仪是相?识,故而?没有寒暄,而?是直奔主题,“我与尚宫大?人似乎毫无交集,尚宫大?人怎麽会有事同我说?”
竹清把文昌伯孩子的?事说出?来了,“文昌伯夫人,我不是要包庇下属的?弟弟,实际上,那赵掌珍已经被我下了行狱司,只待这边的?事一解决,就给她定罪。”
“但现在问题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文昌伯却以此告我,大?理寺一旦受理,只怕我们两家要闹成仇人了。”
文昌伯夫人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咳嗽两声,过了许久,她才说道:“呵,儿子,我早有猜测。”
毕竟是枕边人,她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只是没想到啊,都?活到这个岁数了,他的?儿子死了。
“哈哈哈哈哈——”文昌伯夫人的?笑声有些刺耳,“他真真是活该啊,命里注定无子。难怪他这几?日都?吃不下饭,又整日整日不着家,只怕是去搜罗人脉对付你。”
陆司仪曾与竹清说过文昌伯夫人,她是与文昌伯青梅竹马,而?且指腹为婚,只是一家站错队没落了,一家却抓住机会蒸蒸日上,不巧,文昌伯夫人娘家就是那走上高位的?。
因着年少的?情份又兼夫人娘家的?兴盛,文昌伯被死死压住,不得纳小娘。婚后头几?年,文昌伯还是很乐意的?,可?是直到文昌伯夫人生下第二个女儿,且被郎中诊断为今后不能生育,夫妻俩的?感情就开始变化?了。
对于文昌伯来说,一个不能为他生儿子的?正妻就应该殷勤地替他纳小娘,还是多多的?才行,可?是文昌伯夫人不仅没有这样做,还阻止他去外?面寻高兴。
“那时候我娘家想着替我找医术更好的?郎中甚至是太医,为我治疗身子。”文昌伯夫人叹息,“可?惜我终究不能生了。”
从那以后,文昌伯没有再说过要纳小娘,只是文昌伯夫人发觉,他在外?边有人了。不能接进府里的?外?室,文昌伯夫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他如此不知死活得罪了你,正好,我这里有一份东西你应该感兴趣。”文昌伯夫人递给了竹清,那里记录了一个女子与多人纠缠不清。
“这是……那个为文昌伯生下儿子的?女子?”竹清询问,文昌伯夫人点头,她就说道:“那岂不是说明,那个儿子有可能不是文昌伯的??”
“他想着把人当傻子,让别人呆在外头替他养大?儿子,却不知,戏子本?无情,他遭人戏弄了,出?钱替旁人养大了儿子。”文昌伯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他火急火燎,不惜赔上整个文昌伯府也要把你拉下来,送进刑部大?牢,可?惜,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儿子不是他的。”
文昌伯夫人痛痛快快地说道:“他就没有生儿子的?命!”
“你且放心,我娘家不会站在他那边。”
竹清点点头,放心了,虽然文昌伯惹出?了事,但是夫妻本?一体?,她也担心文昌伯夫人让娘家插手。
“我正预备着与他和离,这麽多年来,我原本?想着糊涂过一生,不曾想,临老?了,却忽的?清醒。”文昌伯夫人说罢,不愿意再多说心里话?,而?是指了指那份证据,说道:“你把这个给他,让他自己查,自然能有结果。儿子不是他的?,他也就不会告你了。”
“多谢夫人了。”竹清来之前不曾想能得到这份意外?之喜。既然有了惊喜,那她就得回礼。她看了看文昌伯夫人,观她脸色,说道:“夫人,你病了很久了吗?”
“几?年了,断断续续的?,若不是今日陆司仪相?邀,我都?不会出?门,怎麽了?”文昌伯夫人问,“是我太过憔悴了?”
“不,我只是想说,你中毒了,需要寻太医好好瞧瞧。”竹清说完后,看见文昌伯夫人瞪大?眼睛,脸上没有了风轻云淡的?神情,她呼吸急促,忽的?捂住心口?,“最想我死的?,只有他……”
这些年,她也给文昌伯纳了几?个小娘,但是都?无所出?,所以她们也不敢跳到主母头上,所以,只剩下一个人……
“文昌伯夫人。”竹清与陆司仪一左一右扶住她,又唤来文昌伯夫人的?贴身丫鬟,随后一阵兵荒马乱,请郎中,煎药,给文昌伯夫人娘家去信。
文昌伯夫人的?哥哥派人来接她,马车上还有她的?嫂嫂,看样子,文昌伯夫人定是很受宠的?。
竹清当面转交了那份证据给文昌伯,尽管当时文昌伯恨不得撕碎她,但是一看见证据,他失魂落魄,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麽会这样……”
过了五日,在大?理寺内的?状告被撤回了。
“文昌伯这回有麻烦了。”陆司仪来寻竹清,“文昌伯夫人要告他谋害嫡妻,不敬妻子,此事在外?面沸沸扬扬,大?多数人都?等着看好戏。”
“那她应该不要和离了罢?”
“自然,如果顺利,文昌伯会被下狱,文昌伯府的?一切都?是文昌伯夫人的?,这比直接和离要有利得多,她可?不是傻子。”陆司仪解释,又说道:“对了,文昌伯夫人托我转告你,她预备着好好感谢你,谢家那边有人查你和文昌伯之间的?事,她给遮掩了。”
“嗯?”竹清直接就猜到了应该是皇后嘱咐的?,“那我还真的?要收下这份大?礼了。”
“可?不,谢家查你,肯定不能有好事。”陆司仪也知道竹清与皇后不对付,“且等着,若皇后久久不能掌握尚宫局,她迟早要对你出?手,解决问题的?最快法子就是,你非死即残。”
“竹清,你要小心。或许现在不动手,以后呢?”陆司仪肯定是站在竹清这边,但是她们这样的?身份,如何能与皇后抗衡?
“我会想法子的?。”竹清说,“现在不提这个,赵小儿怎麽样了?”
“我已经向太后请示,赵小儿赶出?尚宫局,太后说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宫里,便让她去行宫里做个扫洒宫女。”
陆司仪点点头,“她在行狱司里一直叫屈,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又提起自己对尚宫局贡献,尚宫大?人不能这般对她。好一个颠倒是非黑白的?人,从前真是看错她了。”
“每个人都?会规避风险,尚宫局的?女官大?多心地善良,但是也不乏有自私自利的?人,不可?避免。”竹清起身,“干娘,劳您告诉马司长,赵小儿尽快送去行宫,让她安静的?去。”
“知道了。”陆司仪颔首。
一场风波就这般消失,竹清保住了自个的?名声与位置,只是到底让她知道,皇后可?能容忍不了她太久。
比起大?权在握的?太后,皇后的?确可?怜了一点,原本?由皇后做主的?尚宫局不能经她的?手,相?当于她的?权力被大?大?减少,又加上她暂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自觉地位不牢固,可?不就是不安。
赵小儿一事给竹清提了一个醒儿,她调查了尚宫局上下,那种很张扬的?就得约谈,如此清理一遍,女官们都?变得安分守己。
日子就这般一日一日过去,八月底这日,竹清领旨,去为文昌伯夫人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