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跪了一会儿,举过头顶的手已然是颤抖了,她跟着雍王妃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试过这般的罚,这会儿真?的教她的心肝淌了泪。
尤其是她看着竹清进来伺候,更是羞愧地低下头,她肚子饿得不?成样子,方才当差前,王妃特意许她先用饭。可是小厨房那边再三说?她的饭菜还没做好,连糕点都是冷的,她没吃两?口。
饿得慌,加上?不?知何缘故,她走路不?稳,一下子就把那个花瓶砸了。
她好委屈啊!
雍王妃心情显然不?好,用了一口酸的鱼,只一口,便吐了出来,一把放下筷箸,说?道:“快与我漱口。”
竹清早就端了茶,这会儿服侍她用了,雍王妃皱眉,冷声道:“小厨房如?今是想上?天了,做的酸菜鱼又?酸又?甜,这个菜是谁做的?让他?进来。”
“是。”竹清匆匆忙忙去?了小厨房,一进去?就看见了钱斌生,于?是便问他?,“钱师傅,王妃今日用的酸菜鱼是哪个做的。”
钱斌生指了指旁边众人?用饭的小隔间,努努嘴,“李生,这会儿正在隔壁用饭。”
“劳烦钱师傅帮我叫一叫他?,王妃让他?过去?。”
钱斌生“哎”的应了,转头的时候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他?自从来小厨房,李生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做甚都针对他?。
这回要?倒霉了罢?
钱斌生暼了灶台调料一眼,随后快速地到了隔壁,里边几?个厨子与一些得脸的婆子正吃着,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钱师傅,怎的了?”
钱斌生说?道:“王妃找李师傅,李师傅快些随竹清姑娘去?罢。”
“哎呦,定是李师傅做的菜得了王妃的意,李师傅,若是等下有了赏赐,可千万要?与我们瞧瞧啊!”
“还没有的事。”李生嘴上?谦虚,实则高兴得脚步都在打飘,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没有多问竹清,只沉浸在会有甚麽赏赐的想象中,只是……“砰”的一声,一个茶盏在他?脚边碎开?,紧随其来的是雍王妃的责问,“你?如?何当差的,这酸菜鱼的味道难吃得不?行,是本王妃这段时间没有给你?们紧皮子,你?们就一个个不?当回事了,是不?是?”
“王妃,小的,小的没有啊!”李生懵了,王妃怎的突然发难?
“没有?竹清,端了这盘酸菜鱼,让他?自个尝尝手艺去?罢。”
竹清这般做了,吃了酸菜鱼的李生脸色一变,很明?显就是里头掺了过多的糖,兴许还不?是白糖。
他?怎会犯这样的错误?
“可觉得本王妃冤枉了你??”雍王妃睨向他?,今日她心气本来就不?顺,这人?偏偏做菜还做的如?此错误。
“没,没有……”李生额头上?冒出层层豆粒大小的冷汗,他?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只盼着雍王妃能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将这件事轻拿轻放就是了。
可他?倒霉,正巧碰见雍王妃今日特别生气,“你?今日做的不?合适本王妃也就罢了,来日若是王爷来了,尝了你?做的菜,岂不?是连累本王妃?昨儿修墨院的小厨房已经修好了,你?便去?那里当差罢。”
“王妃,饶了小的这一回罢!”李生瞬间抬头,修墨院住的都是通房,哪怕有个有孕的春莺,到底身份低微,去?那里,能有甚麽前途可言?
雍王妃可不?会为了他?着想,挥挥手让人?把他?带走。
小厨房里,得知李生去?向之后,用饭的众人?都不?自觉地面面相觑,唯有还在隔壁看炉子的钱斌生笑了笑。
让他?在背后说?他?内人?的坏话,说?甚麽身体不?好,可能很快就去?了。
哼!
*
下朝回来,雍王直奔正院,雍王妃还在用膳,他?自个便坐下了。
“王妃,本王与你?说?,今日本王得了父皇的关心,在勤政殿,父皇夸本王品性高洁。”雍王兴奋极了,这是圣上?头一回这般夸赞他?。
“是麽?王爷做了甚麽事,得了圣上?的夸耀?”雍王妃心想,你?脑袋空空,夸不?了文采,也只有夸一夸品性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与你?有些关系。”
雍王妃听见他?这样说?,已然有了一些计较,松了一口气之余,这才打起精神来听雍王说?话。
“你?还记得你?有个嫁去?宜州的姑姑麽?她十来天前私下入宫求见了皇后,之后见到了圣上?,她说?,她的夫君宜州知州犯事了。”
“刘之时刚任宜州知州时,就有人拿着粮食增产的法子上?门,刘之时一试,果真?如此。他动了歪念头,没有上?报这事,反倒与户部尚书勾连,在宜州某些地方大行此法,然后产出来的粮食便卖去?其他?地方,关外也有,大肆敛财。”雍王感叹道:“说一句通敌叛国都不?为过。”
这话自然是圣上?说?的,他?气恼,故意往最严重的罪名上?面靠,恁好的法子,若是奏给他?,他?必然功在千秋。
“圣上?夸赞你?的姑姑,说?她爱国,蕙质兰心,又?夸了你。”连带着他也沾光了。
“……此事牵连甚大,不?过奇怪的是,查出来的速度并不慢。”
雍王妃动了动眼皮,自然是不?慢的,一来圣上?最痛恨贪污受贿之事,加之刘之时还动了粮食,这可是民生的根本!
二来,她说?动了皇后,让她背后的上?官氏也帮忙了,户部尚书一死,势必有人?填补。上?官氏有个探花郎,当尚书尚且不?够,不?过空出来的侍郎,倒正正好。
雍王可不?知道,身边温柔的王妃竟参与了刘之时一案。
“真?是想不?到,户部尚书瞧着慈和,居然是刘之时背后的人?,那刘之时亦是大胆,有了增产的法子,居然不?直接上?报朝廷。”
雍王妃沉浸在此事不?牵扯姜家的喜悦中,人?心是贪婪无比的,何况刘之时能当上?宜州知州还是户部尚书出的力,他?如?何能不?投桃报李?
竹清在一旁听着,提出法子的人?大概率不?在了罢?
正想着,就听见雍王妃这般问了,给她与上?官氏的时间太少,她们也还没有查到那个人?在不?在了。
刘之时这个人?,从小家境贫寒,所?以一朝翻身,就变得胆大妄为。在宜州,上?下官员与他?沆瀣一气,他?便也无所?谓家中是否露富。
到了京中,也自有户部尚书替他?遮掩,官官相护。
他?最没有想到的,便是枕边人?给了他?狠狠的一刀。
阴冷的牢狱中,昔日风光无限的知州大人?如?今只着单薄的衣裳,他?面前摆放着一碗干硬的黑色的饭,一只老鼠从旁边跳过。
“吱嘎”一声,狱卒敲了敲铁制的柱子,说?道:“刘之时,有人?来瞧你?了。”
刘之时抬头,眼前的人?把帷帽拿下,露出一张憔悴的脸,这正是他?的夫人?,姜文霖。
哦不?,圣上?判他?们合离,让姜文霖不?必受他?影响,他?们不?是夫妻了。
“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姜文霖满眼心疼,有些哽咽地说?道:“别怪我,回到姜家那些天,我见到了两?鬓斑白的父亲,他?说?,阿文,你?缘何变成这般?”
她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几?乎羞愧到抬不?起头。这麽些年,随着刘之时步步高升,她几?乎从未回过姜家,自然也就不?知道,父亲已经那般老了。
从小疼爱她的父亲,会带着她读书写字的父亲,需要?她扶着才能走动了。这一副画面,教她心头如?同?敲了一记闷棍。
单看文霖这两?个字就知道了。
刘之时说?道:“所?以你?应了,揭发我。”
“对不?起。”姜文霖捂住嘴,这些年,刘之时对她属实是好,后院没有姬妾,她外出,他?还会来接她。
“可我是姜家女。父亲说?,盯上?户部尚书的政敌不?少,他?们可能动不?了户部尚书,但是能动你?。然后,然后影响到刘家、姜家……”姜文霖害怕,害怕父亲会因此流放,死在路上?。
“你?日后是回姜家麽?”刘之时问,若是这般家去?了,姜文霖日子会难过的。
“不?,我自求去?佛寺,常伴青灯古佛。”姜文霖说?。
“好。”刘之时仔仔细细瞧了她几?眼,狠心地说?道:“你?走罢!”
探视的时间到了,姜文霖不?想走也得走,她走后,刘之时这才回过头,扑到狱门前,盯着已经没有了身影的漆黑的通道,呆呆地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