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26日,傍晚18:11分。
一辆设备齐全的救护车,在两辆开道警车的护送下,从上海大学附属医院出发。
三辆车均打着双闪警示灯,排成一排,速度并不快,向着京沪高速入口匀速前进。
救护车后面空间,郑想月身上贴着各种电极监控片以及导线,背靠着巨大的莱茵猫玩偶坐在座位上。
她双腿上放着贴有黑白照片的骨灰盒,盒子上放着一个粉色笔记本,笔记本里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月球船票。
这就是郑想月的全部行李。
也是郑想月这十几年人生的全部。
大千世界万般美好,可真正属于她的,也就只有这四样东西。
漫长又短暂的十几个小时后,她会抵达人生中去过最远的地方——
北京。
那里的中科院早已开始进行冬眠舱测试,第一批志愿者已经被冷冻冬眠一年之久,目前状态非常安稳;第二批志愿者也同样被冷冻半年多时间,他们所使用的冬眠舱更加高级,副作用也更小。
现在,等待郑想月的,已经是第三代实验型冬眠舱了,比之许依依使用那一款更为高级,但高级的有限,具体高级在哪里郑想月也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她只想睡到能治好自己的未来去,治好病,锻炼好身体,完成粉色笔记本上写下的三个愿望:
1、把哥哥埋在月球上。
2、好好报答林弦哥哥。
3、做一个善良有爱心的人。
“想月。”
旁边的护士长,摸摸她的头,温柔说道:
“冬眠……你会害怕吗?”
护士长非常心疼这个命苦的孩子。
从郑想月住进上海大学附属医院开始,她就一直在照顾这个小女孩。
这么多年过去。
她早就把郑想月当成自己妹妹一样看待、一样爱护。
如今。
这位病情严重恶化的小女孩,终于是愿意睡进冬眠舱,去几十年后、甚至几百年后科技发达的未来治病了。
她既为郑想月感到高兴,又有一丝丝不舍,同时……还有内心止不住涌出的害怕与担忧。
“我不害怕呀!”
郑想月难得能出门看看外边的世界,即便是今天只能通过救护车狭小的车窗,但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风景,她依然很开心。
晃着小腿,笑嘻嘻看着护士长:
“为什么要害怕呢?冬眠不就是时间长长的睡一觉嘛,有什么可害怕的呀?”
护士长轻叹一口气。
内心五味杂陈。
要是今天,能够一起护送郑想月去冬眠的人……是她哥哥郑成河该多好呀。
但转而一想。
真的好吗?
亲手将妹妹送进冬眠舱,其实就相当于和妹妹永别一样。
一旦冬眠,或许就是时光长河两岸,终生不再相见。
“姐姐我……是害怕你孤独呀。”
护士长看着郑想月,轻声说道:
“冬眠醒来之后的世界,我很害怕你承受不了那种孤独。你可能现在还理解不了……”
“一旦在那个陌生的未来年代醒来,你身边没有任何亲人、没有任何朋友、眼前所有的一切是新鲜的也是陌生的、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你容身的地方。”
“想月,你真的不会害怕吗?”
“不会呀~”
郑想月眨眨眼睛,思考护士长说的话。
没有任何亲人。
没有任何朋友。
眼前的一切新鲜又陌生。
世界这么大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她歪歪头,清澈的眼睛抬起来,注视着护士长的双眸:
“【那和现在……不也没什么区别吗?】”
这一瞬。
护士长再也忍不住。
泪腺崩塌,弯身抱着郑想月。
与此同时。
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组成的车队从一栋高档酒店大楼前路过。
三辆车前脚驶离,一辆大众轿车从停车场开出,逆着救护车来时方向擦肩而过,背道而驰。
……
傍晚18:51分。
一家温馨的湘菜餐馆外,停着一辆车牌颜色和样式都极其罕见的红旗牌汽车。
路过的男男女女都被这大气的车型所吸引,有些驻足观看,有些议论纷纷,更多的则是忍不住对着罕见的车牌拍照,分享给自己的朋友。
餐馆三楼。
一间小型六人台隔断里,只坐了三个人,还有一条狗。
那是只蒲公英一样的博美犬。
此时正蜷曲在地毯上,舌头舔着爪子。
而另外三人有说有笑,显然是一家三口,头发半白精神又严厉的父亲、面容慈祥身着旗袍的母亲、以及英气逼人飒爽靓丽的女儿。
赵英珺指着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几个菜,看着自己母亲闫梅:
“妈,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吃湘菜吗,说总是吃不到正宗的,试试这几道怎么样,我平时吃着还不错。虽然辣椒肯定没有正宗那么辣就是了,现在所谓的地方菜,肯定都要经过本地化改良的。”
“嗯……我吃着还行。”
闫梅还没发话,赵英珺的父亲赵瑞海已经饿了许久,筷子夹了几口菜,评价道:
“其实吃多了外边的饭,还是家常菜好吃,我现在就很怀念小时候喝过的面糊涂、疙瘩汤之类的……可现在不知道是面不如以前了,还是燃气灶火候的问题,总是做不出曾经的味道。”
“嗨,你呀,翻来覆去什么都是过去的好……真让你过以前那种生活你未必过的下去,不过记忆美化罢了。”闫梅轻声笑道:
“你爸就是这点不好,嘴硬!之前他一直说想喝以前那种老辈子喝的面糊涂,我就给他做了,连续喝了两天他是死活不喝了,还硬说是我做的不正宗。”
“说白了,不都是以前那个年代能吃的花样少嘛。现在北京的干部圈子里,普遍开始流行吃野菜、吃粗粮窝窝头、吃树上的榆钱和香椿,也都开始自己蒸馒头了……说是外边的馒头添加剂太多,吃着不放心。”
“依我看呀,这都是矫情的,都和你爸一样,被现在的好日子惯得了。有好的不吃,偏偏去忆苦思甜,真让他天天吃那种东西啊……他肯定比谁都先受不了!你看看,这我们还没动筷子呢,你爸都已经半碗米下肚了。”
一家人吃饭,就是这样乐乐呵呵。
地毯上的博美犬VV也是打了个哈欠,感觉今天都是自家人,有三个罩着自己,格外舒坦。
“诶,闺女,那个林弦今天不来了是吧?”闫梅也开始动筷子,一边夹菜一边问道:
“我这想着感谢人家,再加上第一次见面,穿的还挺正式的,早知道他不来,我和你爸就随便穿了。”
赵英珺给二老倒满茶水,笑了笑:
“你们俩平时不也这样穿吗?我爸总是一副正经好像还没下班的样子,你也是,退休了反倒注重起来打扮了,这真丝旗袍我都多少年没见你穿过了。”
“哎呀,这不是想着见林弦嘛,平时妈穿的很随便的。”
她尝了几口菜,又看着赵英珺问道:
“我记得听你说过,林弦家是杭州的?他父母干什么的呀?”
“父母……”
赵英珺想了想:
“一般职工吧,我也没听他仔细说过。”
“独生子女吗?有没有兄弟姐妹啊?”
“没有,他家里就林弦一个……不是,你问这些干嘛?”
闫梅笑了笑:
“这不简单了解一下嘛,反正迟早要和林弦吃饭的,事先了解一下。”
“你妈这是急着想抱孙子了。”
赵瑞海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用毛巾擦擦嘴:
“你也这个年纪了,一年一年没有动静,你妈这退休了天天没事干,你让她干嘛?天天和她的朋友们组队摘野菜、搞养生?”
“你妈她倒是想啊,可是她身边那些朋友,一个一个都退休去带孙子孙女了。她为什么刚退休就来上海找你住一个月?这就是来做你思想工作的,让你早点成家,事业家庭两不误。”
赵英珺轻叹一口气。
往后一挪椅子,翘起二郎腿,环抱双臂: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怎么还没几句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哎呀,不是绕……”
闫梅恨铁不成钢:
“是你到这个年纪了,你该考虑这些事情了。是吧,认识了人家男孩,总得谈两年才能结婚吧?这结婚之后,快着快着也得两年再要孩子吧?孩子生出来还得一年呢!”
“你看看,这一来一去一算账,一切顺利的情况下,都得五年之后,这孙子孙女才能出来呢。但凡你中间耽误点什么,这都冲着七八年去了……七八年什么概念啊?七八年后我还跑得动吗?到时候谁给你看孩子?”
父亲赵瑞海也是点点头:
“现在你妈和我思路也转变了,我们之前确实对你要求太高,很多事情不足够尊重你。但你看,我们现在就不管你那么多了,这结婚嫁人方面我和你妈不要求什么门当户对,你自己决定就行,咱什么也不要人家男方家的,别到时候让我落个卖女儿的名声……我可丢不起这人。”
赵英珺眉头皱起,看着一向严厉的父亲: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都想到要彩礼上了?”
“我是说,让你别眼光那么高。”
赵父语重心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