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高兴地来找安康,约时间一起去买蕾丝。
他用手夸张地画了一个圆圈,说道:“那边的仓库可大了,我看到有很多漂亮的小伞,听莹莹姑姑说是为了遮阳。还有宽檐大帽子,更有缀满蕾丝的蓬蓬裙。回头给你们做啊,咱们先去买一些蕾丝,捎带回去给姐妹们分一分。”
安康对这些不太敢感兴趣,嗯了一声,想问问放钱的库房是什么样子的,不过银库事关重大,她虽然好奇也不能随便问,这一犹豫被百岁发现了。
百岁问她:“你不想去?”
“也不是,就是在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没说银库,而是慢悠悠地说:“……在想蕾丝呢,那玩意儿怎么才能弄在衣服上显得好看?我姑姑有几条裙子,说是要送给我,上面倒是有很多蕾丝。可是咱们的衣服和人家的衣服不一样啊,人家那边儿有蕾丝显得富贵一些,咱们这衣服上弄上蕾丝倒显得不伦不类。”
“你说得也有道理,先买,不行就直接给姐妹们做洋人的裙子,自己在家穿一穿,左右又不穿到外边去,图个新鲜罢了。”他就是想买蕾丝。
安康点点头:“好啊,一起去逛逛啊,带弟弟他们去吗?”
“带啊,不带他们肯定会闹。”
谁知道刚去通知逛街买东西,一群小孩子们嘴巴噘的挂油壶。
百年说:“我不去,我要去磨一磨四玛法,求他带我去看大船。”
百寿也说:“是呀,那些鸡零狗碎乱七八糟的东西哪里能和大船比?我们不去。”
百岁强调:“去船厂的事你们就死心吧,不带你们。”
百年不服气:“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带我们去?”
百岁气笑了:“我都去不了,你还试吗?”
安康给弟弟们解释:“舅爷说了,船厂那里要紧,不给闲杂人看,咱们小孩子也别跟着闹,他就带着一些肱骨大臣过去……百年你跑哪儿去?”
百年的声音传来:“我去问四玛法去。”
百寿说:“我也去,再看着点百年。”
一群小孩子哗啦啦地跑远了,百岁就说:“他们不去逛街咱们去,不用带他们了。”
次日一早,雍正带人去船厂,这次跟随他去的大臣浩浩荡荡,整个队伍拉了很长。
山东港口的战斗力一直为人质疑,因为他们一般时候在打击海盗,没遇到过什么像样的对手。而南方的两个港口是真的和海上霸主硬碰硬过的,就因为这样,南方就看不起北方。如果北方有什么让南方羡慕得流口水的地方,那就是造船厂和火器营。
山东港口也是有火器营驻扎的,这里的火器营职责是守着岸防大炮和试验海炮。造船厂给战舰提供了最好的船壳,火器营给大船提供了最好的火炮。
每次南方水军想到北方有好船好武器却浪费在一群菜瓜手里就难受得捶胸顿足,明里暗里开始挖苦。甚至还想跟京城那边商量一下,把山东的造船厂拆分了,里面的老师傅也给他们分一些。
无论他们怎么跟上面商量,朝廷就是不答应。
有句话说国有利器不可轻易示人,也可以理解成国有利器,不可轻易授予他人,南方远离京城,京城是不会让南方的实力超过北方的。更何况山东水军实力没有太差,就是没作战机会而已。
为了让这些人看到最直观的效果,莹莹安排大家先去看干船坞铺龙骨,不理解这一行的人觉得没什么可看的,然而这一步很重要。
看完铺设龙骨,就去看建造大船的过程,整个船厂有十八处船台,每一处船台上的船建造进度都不一样,可以直观地看一艘大船的建造过程。
这里有十万工人,这里制造各种战舰,还制造各种补给舰、医疗船、作战辅助舰船等。宽阔的船台,高高的脚手架,让人看到工业的力量。此时在做工的工人们从半成品大船中出来,踩着脚手架上的梯子排队前来拜见皇帝。
雍正看着这些人分工合作制造出了巨大的舰船觉得特别震撼,特别是十万人轮番来拜见他的时候,他更觉得震撼。他跟随康熙去评定噶尔丹的时候,作战大军和辅军加在一起都没有十万,而这一出船厂却有十万工人。
他被震撼到之后也不吝啬赏赐,还特意召见了几个有大功劳的工匠,这些人里面有人创造了新焊法,有人提出了新办法让造船速度加快。
海棠就和雍正说过这是一群宝贝,这群人一旦分散到各地再难聚拢到一起,整个军舰制造行业就会倒退,有可能五十年上百年都难以恢复元气。对这些人务必笼络,不要吝啬爵位钱财,一定要把他们捧得高高的。
一开始雍正不放在心上,觉得多赏赐钱财就够了,可是那天他去万民桥,等了半天才等来一个参与设计的工匠,此人能把图纸讲得明白,有很多精妙的设计和施工中要注意的事项却说不上来。这时候雍正才明白,越宏大的建筑需要的工匠越多,想再建造一处如此规模如此巧思的大桥要看缘分了。
他此时临时决定给这些人赐予低等民爵。勉励他们再接再厉,不仅要做好分内事,还要带领出好徒弟。
这些工匠们没想到居然有了一个爵位,哪怕是个区区一等男,这也是鲤鱼跳龙门一样的跨越啊!得到爵位的顿时伏地大哭,没得到的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简直如传奇一般,是他们做梦都没想过的好事儿。
等雍正看完新一代半成品旗舰回水军衙门后,整个镇子都在传船厂有几个老头子得到赏赐的爵位。傍晚十万工人下工,浩浩荡荡地从厂里出来,沿路的百姓都踮着脚看哪个人有这样好的运道。
最终厂里敲锣打鼓把这些人送出来,这几个老头子头一次骑马游街,不住地对着两边的乡亲街坊抱拳。两边的人纷纷说着恭喜,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小镇都来看。
因为看他们的人多,这些人只能在小镇的大街上走一圈,两边楼上看热闹的把栏杆窗口趴满,都笑着说这几个老头子运气可真好。
观看的一些乡绅们既不屑又羡慕:“这真是倒反天罡,老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看看这些人,不过工匠罢了,居然也学起状元跨马游街。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周围的人赶紧劝说,让他少说几句,这是皇上钦封的,说得多了免得招来大祸。
然而这些读书人都不高兴,自古以来获得爵位的都是文武官员,什么时候有工匠的事儿了!
雍正积威甚重,这些人并不公开和雍正去说这件事,而是悄悄议论说皇帝老了,老糊涂了,居然能办出惹天下耻笑的事儿来。
除了老糊涂,别的帽子也戴不到雍正头上。他若是年轻,还能说他毛都没长齐呢,他若是刚继位,还能说这人望之不似人君,是个亡国昏君。可雍正执政十年,做得还不错,城里百姓都有吃有喝,乡下百姓也没在冬天到处讨饭,皇帝做到这份上也能说一句盛世明君。
所以思来想去,都说皇帝老糊涂了,受了身边人的蛊惑才办出这种违背三纲五常的事儿来。
那么谁是那个蛊惑他的人呢?
这些人又说不出来,因为雍正此人是有事儿自己上,一般人也蛊惑不了他。仕林乡绅们倒是想把锅甩给某一个官员或者是皇帝的信服亲信,这个人必须有分量,没分量背不住这个锅。可是有分量的人也有权力,没一个好惹的!于是这些人连“清君侧”这样的话都不敢说一句,心里恨恨,嘴上只能唯唯诺诺。更是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抱团取暖,只敢在暗地里蹦跶几下骂几声出一口心里的郁气。
这些人的心路历程没人关心,现在整个小镇都沸腾了,因为大家实实在在看到了出人头地的新方式。士农工商,这些几千年来的社会结构要发生变化,向上的渠道在慢慢打开,很多觉得自己也是有本事的人,想去搏一搏,搏一个富贵,博一个青史留名。
在水军衙门后面的花园里,海棠陪着雍正闲逛,就笑着问:“四哥以前不是觉得不妥当吗?还说爵位怎么能轻易授予,怎么今日突然又赏赐爵位了?”
雍正说:“这不是你提议的吗?当时你说此乃是千金买马骨的事儿,今日朕做出这件事后才发现你所言不虚啊!”
说了一圈还是没说他是怎么想的,海棠也不一直追问,这本就是一件小事,就和他聊起今日的晚饭。
因为宫廷菜就是鲁菜的变种,所以大家吃得都挺顺口的。然而海棠吃得不多,就夹了几筷子菜。雍正就问:“今儿怎么不见你动筷子,是胃口不好还是饭菜不合口味?”
海棠说:“我这是故意少吃一些,为的就是怕自己太胖。”
雍正忍不住说:“你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如此荒谬!”
海棠说:“这怎么是荒谬呢?早先汗阿玛就说‘千金难买老来瘦’,当初传授给我养生办法的时候他就说过人不能太胖。而且五哥的事儿我一直记着呢。”
雍正就觉得她脑子里想得多:“你五哥猝死和胖瘦没关系!你平日忙,不能不吃饱饭,这事儿你少在一边作妖,朕回头嘱咐你身边人和扎拉丰阿,务必要看着你,让你吃饱了才行。”
海棠觉得老五阿哥去世的最大元凶就是他胖。但是也没在这件事情上和雍正争辩,笑着答应了一声,随后就换个话题:“明日检阅,要不要找个画师?上次汗阿玛来,港口的水军才有几艘战舰,十分寒酸。这次三个港口参与检阅的舰船就有二百多艘,怎么说也是一次大事,让人画下来传于后世。”
“这主意好。”雍正明显被这个主意给吸引了,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兴致勃勃地和海棠讨论让谁画了。
这会儿讨论来讨论去,落到了扎拉丰阿头上。
晚上海棠回房间的时候,扎拉丰阿带着安康和百寿玩耍。看海棠回来扎拉丰阿把孙子孙女哄出去回房睡觉,就跟着海棠说绘画的事儿。
“刚才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了,说是明日让奴才仔细看阅舰,回城后把这盛景给画出来。奴才听了觉得犹如当头一棒!整个人就想原地躺下,这差事真是棘手啊!”
“有什么棘手的?”海棠洗完脸准备擦脸,就看到这有一条毛巾。这真的是毛巾,毛巾的特点是表面有一层毛圈,这上面也有毛圈,看上去粗糙了些,不够精美,但是这是实实在在的纯棉毛巾。
扎拉丰阿看海棠捧着毛巾看,就说:“您是不是也没见过这玩意儿?这新鲜东西市面上还没有。不过马上就会有了,听说这种巾子吸水快。刚才莹莹在的时候奴才听她说目前这东西造价略微有些贵,想着先大量生产一批卖到外面去,拉低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