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的这番操作很多人都不知道,大家收到消息的是十六已经是铁帽子王了。
大家看十六的眼神真的很复杂。
更复杂的还是还有其他铁帽子王们,他们坐车来到了海棠的王府,被莹莹接着到了前院上房。
前院新任王府总管李太监带着人上了水果后退下了。
一张大桌子上摆着红泥小火炉,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冒泡,随着衍潢进来人到齐了。海棠就提着水壶烫了一下茶壶,把红茶的茶叶投进去,倒水后把水倒了,再倒进去热水,然后分别倒进几个小杯子。
莹莹端着托盘给每个人分了一杯茶,随后坐到了海棠背后。大家都是体面人,不会直接说爵位的事儿,聊的都是最近京城里面的事儿。
聊了一会很多人示意衍潢开口。
衍潢的祖宗是豪格,和海棠的血缘更近,和庄亲王系都是皇太极的后人,因此往小了说这也是皇太极后人的家务事。
衍潢被大家看得麻麻的,就说:“可惜新任庄亲王没来,要不然咱们这些世袭罔替的王爵算聚齐了。”
德昭跟上:“是啊,庄亲王府的老王爷病了很久,上次大行皇帝宾天他都没出来,咱们很久都没聚聚了。”
海棠知道该说正事了,就说:“今儿请大家来也是想跟大家说下庄亲王爵位继承的事儿。大家想什么我都是知道的,这事儿不必惊慌,皇上并非故意为之,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二废太子,汗阿玛看到了庄王府推荐八阿哥为太子的折子,当时觉得言辞甚是无理,气得把老王爷叫来询问,谁知道老王爷是被抬来的,他说他没写过折子,然后看到盖着他印鉴的折子后大哭,说是再不管这些侄儿了,这是陷他不忠不义。又说承泽亲王的后人不争气,想从太宗诸子后人中挑选贤良继承爵位。
汗阿玛问他看上谁家的孩子,他说诸皇子个个都好,想让汗阿玛指一个,起初汗阿玛不同意,后来老王爷再三求了,汗阿玛只说不舍得,老王爷说不拘任何一个,全凭汗阿玛做主,汗阿玛当时就觉得十六弟合适,只是没说,一来二去拖到了今日。这种事太过特殊,只此一例,往后不会再出现了。”
大家都知道海棠前面说的都是些鬼话,他们想听的就是最后一句。
既然皇帝兄妹这么说了,大家也就信了,不信没办法,军功王们几十年来已经被削弱得不成气候,难道这时候能提刀找皇帝比划比划?
于是大家打哈哈笑过去,以茶代酒并不点破海棠嘴里半真半假的话。一起干了一杯。
天快黑了海棠也不留他们吃饭,这阵子还处于官民禁止排宴的阶段,不好在家招待他们。
雅尔江阿走的时候说:“我们家有些蘑菇,味道不错,回头让人给你送来拿给孩子们尝尝鲜。”
衍潢说他家有不错的豆腐干,也一起送来。大家在门口说了几句,海棠看着他们上车目送着车子离开转身回家。
莹莹这阵子跟着海棠见识了很多官场之事,忍不住说:“你们真是谎话张嘴就来。”
海棠说:“借老爷子的名义是说这事儿乃是名正言顺,是你舅舅办老爷子没办完的事儿。能说这事是你舅舅看他们不顺眼吗?大家都知道,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这是看破不说破,而且老王爷也讨厌这几个侄儿,连遗折都没上一本。”要是有遗折雍正也不好下手。
莹莹跟着她进二门,追着问:“要是玛法还在,您说他会同意把十六舅舅过继吗?”
海棠笑了一下:“他怎么不愿意?如此轻而易举地把一个铁帽子王府掌握在他儿子手里,他只会比你四舅舅动作更快。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翦除这些宗室的势力,这简直是一劳永逸。”
正月初八大朝会。
皇家刚遇到了丧事,民间顶着禁止排宴席的禁令走亲戚,普通人家不受影响,就是那些富贵人家不能开堂会,更不能去什么庙会看社戏有些怨言,但是这些人自己会找乐子,这个新年过得都不错。因此很多官员还没从新年热闹中脱身,早上来上朝的时候还互相拱手贺新年。
早朝如以往那样沉默,甚至有些官员还想不知道这皇帝和八爷这兄弟俩今儿会不会再斗法,斗法就有乐子看了。
宗室不敢明着指责雍正,只说让皇帝怜惜惠王的子孙,把革除的惠郡王爵位还给他们。承泽亲王世系的两个王爵都拿走了让他们怎么过日子?
雍正不在乎惠王子孙的死活,就说了一句:“这事让宗人府议一议吧。”然后说:“既然你们没什么事儿,朕有事对你们吩咐。”
海棠出来展开一张纸,开始当庭宣布“摊丁入亩。”
很多还在打瞌睡的官员瞬间惊醒,连八阿哥都惊呆了!
有些事儿是马蜂窝,不能碰的!
不少官员立即出列,纷纷把康熙五十一“盛世滋丁永不加赋”拿出来说,指责雍正在先帝刚去世就改了先帝的德政。
雍正冷笑一声,知道和这些人讲不通。
人口越来越多,为了避免交税民间隐匿人口,而民间兼并土地越来越严重,逃荒的流民、融入城市中的手工业者、去沿海讨生活的工人、去西北开垦荒地的人口,这些人却不在官府的户籍上,一个国家不知道有多少人口岂不是笑话!
把人口查明推行摊丁入亩,把丁税和地税合并,官府能治理地方,百姓能少被盘剥一层税,这怎么看都是好事。然而巧立名目的官府和上下勾结的地主就少了一层利,这些官员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朝廷上站的人谁不是地主?就是一个穷书生翻身做官了贪来的银子也会拿去买地,对土地的执念已经融入农耕国家的任何一个人心里。
于是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在对着皇位上的雍正说话,一时间劝阻的、祈求的、骂昏君的声音不绝于耳。雍正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任凭这些人骂出声。
海棠站在台阶上,把手里的纸收起来,看着这些的人面目几乎狰狞起来也没有说话。这不是来和这些人商量的,这是告诉他们有这件事的只管去执行。
最终礼部官员维持了大殿上的纪律,雍正问:“谁不满意朕这个决定要辞官?”
大殿上没一个人有骨气地冲出来喊一句“昏君,爷不伺候了,这官儿谁爱当谁当!”然后扔了顶戴花翎出门。
雍正看着这满朝怂货冷笑了两声,看看八阿哥,两人对视了一眼,雍正站起来说:“退朝。”
海棠转身也走了,但是十三阿哥和六阿哥没走开,宗室诸王贝勒拉着六阿哥,不少大臣围住了十三阿哥,纷纷让他们劝皇帝,这是在倒行逆施啊。
八阿哥扭头就走,回家没一会外面的官员追来了,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人,外面走廊上还站着不少人。
这几乎是刚才太和殿上的官员数量,八阿哥很得意:爷坐的地方也不比太和殿差啊!
有人在八阿哥跟前哭:“在前明时候丁银与里甲、均徭一起由地方官员征用,朝廷从不过问,后来世祖章皇帝坐了朝廷,萧规曹随到如今,皇上反而要改规矩,他改了规矩大家吃什么喝什么?每年的俸禄就那么一点,谁家不是百八十口人,这是要逼死咱们啊!”
他这话说完,满屋子都是哭声。
此时在养心殿,几个省的布政司也说了句人话:“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
一句话:有钱人不交税,反而是穷人被苛捐杂税压得活不起。
丁税,就是人头税。
八阿哥说:“诸位的苦楚爷是知道的,然而皇上现在坐镇太和殿,他是言出法随,咱们能奈他何?这事儿还不能不管,这事让他办成了,别说你们,连爷都要受到连累,爷手上的土地那是大行皇帝赏赐的家业,不是什么人都能取走的。”
又有一人哭诉说:“他这是故意不给大伙活路,朝廷不缺赋税,各个口岸的银子如流水一般送到国库,商税一年比一年多,种地这仨瓜俩枣不值得什么,他就是不想让咱们活啊!”
屋子里都是哭声。
养心殿里雍正跟一些官员说:“此事已经弊病丛生,人口越来越多,流民越来越多,朝廷的赋税越收越少,百姓苦不堪言,朝廷不堪重负,民间哀嚎一片,若是再不管这事儿,朕这皇位坐不稳,不等朕传位给朕的儿子,这天下就要倾覆。不改不行了,不改百姓活不下去了。”
几位官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此乃是千年都在收的税,若说是顽疾,那是千年顽疾,不如缓缓图之。”
雍正说:“缓不济急!”老爷子在康熙五十一年的时候就糊弄过,这事儿拖了这么久,民间不允许朝廷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