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朝会的第二天,伯伊正式上任麦德查人指挥官。
被他提名的底比斯地牢的监狱长尼贝拉当天也出现在了麦德查人的公署里。
卸职这些天对尼贝拉就好像没有任何影响一般,面色如常,依旧是初见时那身装扮,利落又精干。
主管底比斯治安麦德查人平日里和地牢的人打交道极多,看到她,不少人都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尼贝拉说说笑笑地和他们聊了几句。
有人忍不住小声地和她打听麦德查人的新上司如何,他们和这位阿伊大人没什么交集,实在是心里没底。
至于为什么会找尼贝拉打听,自然是伯伊请求她帮忙调查,明面上是寻求帮助,但谁都看得出来,阿伊这是在提携被贬谪的尼贝拉。
尼贝拉想了想说:“我接触也不多,但阿伊大人是一个很厉害,很优秀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认识时还在地牢里生死未卜的人,只用了短短三天就完成了逆风翻盘。
麦德查人的卫兵对视一眼,心下惴惴不安,上司有能力自然是好的,但就怕这位大人脾气不好。
有些贵族是这样的,根本不把平民当人看,打骂辱杀都是常有的。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尼贝拉听他们担心这个,出声宽慰道:“这位大人是奴隶出身。”
众人一愣,待到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忍不住啊了一声。
什么?奴隶??
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奴隶吗??
在所有人眼中奴隶别说是做官,想要过上平民的普通生活都是奢望。
“我的阿蒙,这位大人……”一个卫兵惊叹出声,但想了又想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太震惊了,无法言喻的震惊。
“你们可别因为阿伊大人的出身就张狂,”尼贝拉笑道:“小心这位大人修理你们。”
尼贝拉平日里和属下的关系非常亲近,还时常一起喝酒,遇上了麦德查人的卫兵也会拉着一块喝,所以此时便也有心多提点几句,省得这群傻小子犯傻。
说罢,她不再管这群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的卫兵,径直去了公署的指挥官办公所。
看了眼窗外,太阳刚刚升起。
尼贝拉估算了下时间,心想这人怎么还不来公署,不会上任第一天就迟到吧。
等了大概三炷香的时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大声说道:“见过指挥官!”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所有卫兵齐声喝道:“见过指挥官!”
尼贝拉拉开房门去看。
只见刚刚还和她嘻嘻哈哈的卫兵们此时一脸严肃,左手扶肩行礼,右手握着配制的刀柄,这是卫兵,战士对上司的绝对致敬。
裹在白色亚麻长袍中的颀长身形穿过公署长廊。
男人看着还很年轻,冷白的皮肤在一众卫兵中如同黑夜中的皎皎明月,墨绿色的羽毛耳坠无声地闪耀着神秘的幽光。
铜制的镜子放置在大门口,在他经过时捎带起一道凉风,光洁的镜面映出他冷淡的下颌线。
反应慢一些的人意识到这是新上司,连忙立正站好:“见过指挥官!”
“嗯,”伯伊神色平淡地对众人颔首示意,“两炷香后开会,希望所有人都能出席。”
最先认出他身份的人是麦德查人的队长,闻言身体绷得笔直地再次行礼:“是,下属这就去通知。”
跟随伯伊前来的是巴特,见伯伊进了办公所,他没有跟进去,反而是在门口站定。
等门关上了,麦德查人的队长缓缓放松身体,心想,开会是什么?
琢磨半天,他觉得以自己的智慧猜测,应该是训话?
“又见面了,阿伊大人。”尼贝拉笑着和伯伊打招呼。
伯伊略一挑眉:“尼贝拉大人来得好早。”
他是踩着点来上班的,虽然埃及的计时工具没有那么精准,但伯伊做了计时沙漏,对自己的时间进行了精密的规划。
可以提前下班,但绝对不能提前上班,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工作准则,除非加钱。
尼贝拉心想,倒也不算早,和她以前去地牢公署的时间差不多。
“多谢阿伊大人此番提携,”尼贝拉是个爽利的性子,也不跟伯伊绕弯子,有话直说到:“今后只要有用得上尼贝拉的地方,请大人务必寻我。”
在外人看来,她依旧神采奕奕,甚至是家人也这般认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卸职对她的打击之大。
本来家里继承父亲官衔的应该是弟弟,她固然能力出众,父亲却也不止一次叹息,因着女子的身份,终究要嫁人,所以官衔只能让弟弟来继承。
在她十六岁那年,父亲因公负伤,在公事上逐渐力不从心,有心想要培养弟弟接任时,她主动提出终生不嫁,希望父亲能给她一个机会。
“如果父亲不放心,可以安排弟弟在我身边学习。”尼贝拉说。
当时弟弟才十二岁,过于稚嫩,于是父亲同意了,尼贝拉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了一年,在考核中达到优秀,成功从父亲手中接过了监狱长一职。
事实证明,这些年下来,她确实也做得很好。
这次卸职,虽然父亲不曾说过她一句,更没有责备,但尼贝拉每天在家中几乎要被内心的自责,懊悔压垮,但面对家人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何其折磨。
“不知道这次调查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尼贝拉问。
王后的身份传闻如今正是喧嚣,但她确实是没什么思绪,王后的政敌不少,大多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想要从这些人身上下手调查,难度实在是太大。
“我昨夜想了一宿,列出了最有可能散步谣言的人。”她递出自己整理出来的名单。
伯伊神色自若地接过,大致扫了一眼。
名单上第一个赫然就是诺菲斯,第二泰伊,第三达曼胡尔,上面总共有七个名字,前六个都是和王后屡屡作对的人。
伯伊微微一笑,放下名单说:“我想你可能有一些误会。”
他看得出来对方有心试探。
尼贝拉连忙说到:“请大人明示。”
伯伊:“我们这次调查是为寻求真相,与我们的身份立场无关。”
尼贝拉能坐稳监狱长的身份,自然也不是个傻子,立刻就明白了他话语里的含义。
“你……”她刚说了一个字,意识到什么,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是王后的人?”
其实在来以前,她就调查过阿伊这个人,得出的结论非常复杂。
好像是王后的人,又好像是神殿的人,她反复分析了阿伊这些年的种种作为,尤其是回到底比斯后的事情。
在王后摄政的这些年,朝堂早就分成了三个派系,分别是王后派,神殿派,还有非常稀少的不站阵营派。
她自己就是不站阵营的,但无论是王后还是神殿想要让她行方便,她都会答应。
如果涉及到对方阵营的人,她就按照律法办事,只不过这几年,王后和神殿之间的纷争越发激烈,想要独善其身变得十分困难,能坚持不站阵营的人越来越少。
这也是父亲为什么不曾责备她的原因。
在朝堂半辈子的父亲看得比她都要明白,王后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失责,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尼贝拉试图在两个派系中夹缝求生,尤其是在法老巡游归来的节骨眼上。
哪怕地牢不曾出事,尼贝拉也终究要做出选择。
尼贝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以分辨阵营的人。
面对她的问题,伯伊只是轻笑一声:“我以为埃及的信仰从来只有阿蒙神与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