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台之下,京兆府大门处,只有一人坐那,天子黄老四。
距离不远,百姓都竖着耳朵听无人吵闹,鲜血手印四个字,一字不落的传到了黄老四的耳中。
血手印,很常见的套路,无论是马、翟、陶三人,还是台下的君臣们,对这种套路,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哪怕福三说这是二百多百姓的血手印。
大昌朝开朝这么久,也有被地方官员逼的没活路的百姓跑京中告状,而百姓大多不识字,所以要摁下手印或是掌印,为了表明冤屈,用鲜血所摁,这种事简直不要太常见,比如说某个县哪个村的百姓都急眼了,最后派遣代表去京中告御状,然后…到州府的时候基本上就被拦住了,拦的死死的,最后就死死的了,还告御状,火…不是,马车都上不去!
除此之外,很多地方官员明争暗斗,也玩这一套,让自家人冒充百姓,再忽悠地方上真正的百姓摁血手印,实际上可能是鸡血或者鸭血之类的,最后跑到京中找六部九寺,再打点一番从而除掉官场上的对手。
总之,福三拿出了这份血手印,并没有引起任何轰动。
三哥表情依旧平静,如同早就料到了一般,楚擎也迈步上了台阶,站在了陶少章身后。
他不是陪审,但是他可以站在任何地方,不合律法,可没人吱声,都装作看不到。
到底是自己人,马睿虽然对这份血手印不以为意,还是朗声问道:“溧州牛、八平、周,三村二百九十一名村民,为何摁这血手印,可有冤情,与旬阳道周家,有何关系。”
“二百九十一名村民,只为摁血手印,为摁而摁。”
马睿愣住了,翟修一拍桌子:“胡言乱语,无冤情,为何要摁这血手印,何为为摁而摁。”
翟修还是挺讲究的,言下之意,你光拿个血手印,也没状子,好歹口述一下这周家都干了什么,百姓又是为何要摁血手印吧。
福三微微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默,半晌不吭声。
这也就是福三吧,换了其他人,马睿早就开骂了,君臣和这么多百姓都瞅着呢,你搁这装你大爷深沉呢。
“草民…不知该如何说。”
福三睁开了眼睛,双眼通红,极为愤怒,除了愤怒,还有别的色彩。
楚擎默默的叹了口气。
马睿、翟修、陶少章,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了出来,福三不是在演戏,双眼之中,满是怒火,怒火与委屈,一种莫名的委屈交织在了一起,交织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少爷知晓周家欺民,最早,是命千骑营小旗王通通暗访旬阳道溧州,而溧州城南,紧挨牛、八平、周三村,不过二十余里,草民说,草民去,因为…”
福三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草民从军时的袍泽,多出自三村,捉狼军陌刀营,二十七人,都出自此三村,其他六大营,亦有不少军伍,出自此三村,草民就想着,想着去,去问问,周家是否欺辱过这三村的村民,我边军,袍泽,手足之,手足高堂,我之高堂,手足亲族,我之亲族,我便…去了。”
马睿微微颔首:“去了后,发生了什么?”
“去了后,见了一卸甲军伍,名为李锥,今年,三十有七,战阵上,断了一臂,解甲归田,我与李锥说,听闻周家荼毒三村,李锥只是点头,泪流不止,我说,我家少爷为他做主,他哭着喊着,跑进了村里,大喊着,草民去追,追了一半,见到各处破败矮屋之中,跑出了近百村民,多是老弱妇孺,李锥将我的话和村民说了,村民,都跪在地上,要摁血手印,抢着摁,咬破手指,抢着摁。”
“为何而摁,到底是何冤情。”
“草民,不知。”
马睿再次傻眼,望着福三,觉得三哥在玩他。
不知道什么冤情就在那摁血手印?
翟修气的够呛,扭头看向楚擎,满面询问之色,搞乜呢这是?
木台下的黄老四都直皱眉头。
按三哥的实力,不能啊,这也太业余了吧,好歹编个罪状也行啊。
“村民说,只要草民敢告,只要周家的人能获罪,他们,就按血手印,莫说按血手印,便是死,他们都敢,都觉得值,草民问,周家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百姓,说不出,只是哭,只是咬破手指,摁血手印。”
马睿也有点反应过来了:“这周家,欺民至此,到底是因何事?”
“草民不知,草民只知,这世间最大的冤屈,便是无言,便是说都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到,提及,便生不如死,便想着死,自己死,或是害他们的死,可他们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连说,都说不出来,闻讯而来的还有另外两村的村民,以头抢地,摁着血手印,也是说不出来,说不出他们的冤屈,冤屈,不用说的,草民,看的到,感受的到,他们的冤屈,只剩下了哭声,可这哭声,哭不出溧州,哭不到京中,甚至,哭不出他们所在的村子。”
翟修面色剧变:“你的意思是,这冤屈多的,说不出来,多的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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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的冤屈,我不知,可李锥的冤屈,我知,战阵上,他丢了一臂,可我见他时,没了两臂。”
“这是何意?”
“草民不知道,所以,草民状告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