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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意不减,“那前辈总要说说,当初是怎么顾剑仙结仇的。”
谢宝山摇头道:“年少轻狂的那些事情,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掌教记得一点便好了,就是那些仇恨随着时间的洗礼,本来就淡的不行了,顾剑仙又既往不咎了,那自然而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感恩戴德的,现如今加入寒山,自然也就把掌教当作掌教了。况且掌教要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几人合计过了,觉得很有意思。”
顾泯有些兴趣,问道:“前辈几人,理应都不是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吧?难道之前没有人会觉得那些横渡而来的修行者,都是下等人?”
谢宝山坦然道:“自然,除去那胭脂铺婆娘之外,其实这几人之间,或许老谢是最看不起这些修行者的,即便是前些年出了一个顾剑仙,老谢打不过,但不意味着老谢就此对于其他的修行者刮目相看了,不会的,只是这些年,战事一次又一次,老谢倒是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那就是那些修行者,本来弱小,也知道自己上战场是去当替死鬼,送死的,但仍旧是一个个前仆后继。”
顾泯说道:“他们有他们想要守护的东西。”
谢宝山点头道:“何况他们之间,并非是没有出彩之人,只是因为被送上战场的太快,许多人来不及厚积薄发,也来不及大器晚成,便死在了战场上,丧失了无限可能。”
“少年天才很少,大器晚成的人更少。”谢宝山说道:“这个世界对于掌教这些外来的修行者,的确很不公。”
谢宝山之前从来不谈这些,但如今好似真有很多话,不吐不快。
“掌教和书摊那个老家伙之前说了些什么,其实老谢大概都能想到,只是老家伙太老了,满脑子的想法都和掌教格格不入,所以注定谈不到一起,就像这个世界一样,真正说话算数的,都是那些老东西,可老东西们依着一套规矩做了很多年,所以注定不会轻易改变,反而是要将那些想要改变这些规矩的人全部都杀死才甘心,可凭心自问,这样做,对这个世间有益,还是对他们自己有益?”
谢宝山讥讽道:“那些所谓的稳定和从大局出发,可没能改变现状。”
顾泯安静听着,没有插话,实际上他也在消化谢宝山的这些说法。
谢宝山忽然停下,好似精气神也被抽空了不少,“今晚就和掌教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掌教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没有给任何人丢脸,所以这是咱们几个老家伙认同的地方,要不然即便有顾剑仙最后的一面,也不至于跟着掌教去寒山,更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叫一声掌教。”
“但有这些还不够,之后的事情,掌教如何做,怎么做,是如何的情绪,我们全部都看在眼里,这些都决定我们几个老家伙以后对掌教。”
谢宝山微笑道:“但有一点,掌教你要知晓,不是你做了一件大好的事情,我们几人对你的看法就都是赞同了,同样一件事,几人的看法,都可能不同,所以有可能某一日,其中几人会对掌教推崇备至,另外几人,会渐渐远离掌教。”
“我明白。”
顾泯看了一眼天上明月,轻声道:“当初在家乡那边,我作为一座王朝的君王,同样明白,一项政事颁下,老百姓们感恩戴德,那些官员指不定就要在背后骂我。”
“人所在的立场不同,看事情就自然不同,想要一切人都以同样的眼光看我,那不得天下有千万个顾泯才行?”
谢宝山打趣道:“要是人人都是掌教,那不用打了,过些年,就自然解决了那些事情。”
人生在世,要学会拍马屁,但拍马屁不难,难得是怎么才能拍的顺其自然。
顾泯不说话了。
谢宝山就开口说道:“早听说过掌教之前做过整个人间的主人,想来也该是个贤明之君?”
“对了,掌教那个时候,年纪多大?”
顾泯想了想,认真道:“应该是不到半百之数。”
谢宝山由衷赞叹道:“了不起。”
只是顾泯马上就又开始想起一件之前都已经忽略的事情了,在离开家乡之前,他便已经年纪不小,到了这边之后,其实怎么也过了十来年,差不多将近二十年,如今的顾泯,其实距离百岁,已然不远。
年少时候,觉得要活到长大那天,是很久远的事情。
那个时候不曾修行,不也觉得一生漫长?
顾泯看着那轮明月,喃喃道:“有时候觉得自己要做那么多事情,光是想想也就累了,旁人说我不像剑修,我想想也是,整日要想要做那么多事情,也潇洒不起来,要是什么都不管不顾,我想杀人就杀人,还能有人说我不像剑修?”
谢宝山笑道:“掌教其实不用纠结这种说法,像不像剑修又如何?年轻一代,谁能有掌教的剑更锋利?以后登高望远,站在山峰之上,谁再说这样的话,一剑不出,便足以让人他们闭嘴,到时候怎么看,都无意义。”
顾泯看着谢宝山,丢出一壶酒,惆怅道:“本来是想要留着的,因为也所剩无几了,但是听前辈拍马屁真的挺不错的,酒不舍得,也变得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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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山畅快大笑,“本来是不忍心喝的,不过掌教这么说起来,不喝反倒是不好了。”
只是当他喝了一口顾泯递过来的酒水之后,还是实话实说,“不过这酒水的味道,还是比不上桂云酿。”
顾泯皱眉道:“前辈这话,太没意思了。”
谢宝山哈哈大笑,再不多说。
……
……
乐都山的这个晚上,绝对不消停,与他们对峙这么久的长岭宗,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其实倒也不是说门下弟子尽数都死伤殆尽,而是那些排得上号的修行强者,今夜全部都死了。
因此剩下的那些修行者,也不过是成了无头苍蝇一般,根本再难对乐都山产生什么威胁,因此这一夜,乐都山彻底便将长岭宗覆灭。
以后的长乐城,其实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改为乐都城了。
如何去处理那些长岭宗的修行者,其实最开始乐都山的修行者来问过许录的想法,许录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让那位老祖宗做定论。
她自然知晓最好是将那些大部分长岭宗的修行者处死,少部分的修行者放走,但她的确是开不了这个口。
毕竟她真没有如此狠辣。
因此只是清算了长岭宗的资产后,她老老实实将其分为三份,将之前顾泯的说法告知老祖宗,后者没有任何异议。
因此当晚那告示便张贴出去了。
许录拿了属于顾泯的那份,另外亲自主持要在明早分发长岭宗搜刮而来的资产。
其实这一步,一旦做出来,有好几个好处,首先一个是众人都能知晓,长岭宗已经轰然倒塌,成为了历史,乐都山更是通过此事,可以迅速在西城这边收拢人心。
长乐城会完全变成乐都山的天下,而且没有丝毫波澜。
于是劳累了一个晚上的许录,在白天一样奔走在长乐城里,等到天色暗去,才算是大多数东西都处理好了。
但对于长岭宗的处理,仍旧是老人拿得主意。
老人看着远处,长舒一口气,“今日之事结束了,但今日之事又开始了,人生在世,想要安逸的人有,想要一路走下去的人也有,丫头你觉得是适可而止好,还是一路前行来得好?”
许录皱眉道:“能力有限,做到最后便是了,若是还一味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就迟早要迎来灾祸。”
老人笑道:“这就好比说,一个瓶子能装多少水便装多少水,瓶子装满之后,还想做些事情,便要将瓶子放在大缸里。”
许录若有所思,她知道老祖宗说的大缸就是顾泯。
老人说道:“我充其量能管辖半州之地,你跟着顾道友十年,或许之后能管理一州之地,但要将整个世间纳入掌中,只有顾道友有这个本事。”
许录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了。”
老人看了她一眼,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转身,很快便走了。
许录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才问道:“顾公子在什么地方?”
……
……
夕阳西下,晚霞犹在。
那座小院,有个年轻人进进出出,有一口铜锅,早就在那里面架起,翻滚的汤水里有鲜红的辣椒浮沉。
梁拾遗坐在小院一角,闻着这股辛辣的味道,挑眉道:“顾小子,你什么时候变成苏宿那小子了?”
顾泯将最后一盘菜肴端上来,这才招呼小院里的其余几人过来。
女子剑仙和梁拾遗作为主人,自然坐在主位,谢宝山和竹篾匠则是对视一眼,坐在了顾泯的左右。
任由顾泯一人,坐在最下方。
顾泯夹起一块毛肚,才笑道:“说起来苏宿,我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跑到什么地方了,不然肯定是得去找找他,说起来吃火锅这种事情,还得是他弄出来的,才最正宗。”
梁拾遗嫌弃道:“这小子白瞎是个天生剑胚,不把心思放在练剑上,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梁照那小白眼狼甩在身后。”
顾泯笑道:“罗浮宫的天骄榜,其实不一定正确,说不定苏宿这会儿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过就是没和梁照打一架而已,对了,我离开之前,他已经能战平梁照了。”
梁拾遗冷笑道:“那小子,没有人天天踹他屁股,他是不会往前蹦跶的。”
顾泯笑而不语,对于苏宿,大家对他有着共同的认识。
不过顾泯是真的想要找到苏宿,一来是害怕这小子招惹上天玄山,在某个地方就被天玄山给宰了,二来也是很久不见,真有些想他。
谢宝山趁着顾泯出神的时候,端起酒笑道:“以前只是听说,哪里见过像是道友这般的剑修夫妇,今天是实在开眼了,以后同在寒山,咱们两人,当真是要多亲近亲近。”
梁拾遗一怔,随即道:“啥?”
谢宝山一本正经的捧了梁拾遗几句,无非是说女子剑仙如何如何,梁拾遗能娶得了这样的媳妇,定然自己也极为了不起。
梁拾遗听着这话,自然而然是喜笑颜开,听好话谁不喜欢?之前在家乡那边,他没有兴致去听那些人捧臭脚,其实还是因为那些人境界不够,和他梁拾遗,不在同一个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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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要是白玉尘这样的人物来捧他,他梁拾遗能不高兴?
不过想起这个,梁拾遗便朝着顾泯喊道:“你不去寻一寻你老丈人?”
顾泯说道:“上战场之前,还有些消息,这会儿则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不知道我那位老丈人是不是跟着那位的大应太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说不定这会儿又生出几个孩子了。”
梁拾遗挑眉道:“顾小子,这种话当着你那老丈人,你敢说吗?”
顾泯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当然不敢。”
甭管现在境界有多高,但那位是老丈人,怎么说,都是老丈人。
梁拾遗遗憾道:“要是你那个老丈人年轻个几百岁,我觉着吧,到了这边,肯定也很多仙山抢着要。”
顾泯笑道:“我现在也抢着要。”
梁拾遗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梁拾遗转而继续和谢宝山闲聊,谢宝山那个人,做事滴水不漏,说话也是如此,说得梁拾遗高兴不已,到了后头,他主动和谢宝山碰杯,笑道:“一见如故,一见如故,要是道友也是剑修,就是他娘的最好的事情了。”
谢宝山喝了一口杯中酒,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即便不是剑修,也是好事。”
梁拾遗连连点头,对此说法,也很满意。
女子剑仙摇了摇头,看向顾泯,轻声道:“聊聊?”
顾泯起身,笑道:“师娘说什么是什么。”
女子剑仙微微皱眉,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两人起身,离开小院,就迎着夕阳走了一段路。
女子剑仙开口问道:“你和晚云真人到底在做什么?”
顾泯反问道:“前辈觉得我们在做什么?”
之前顾泯来到这边,和梁拾遗的那次交谈,其实说了一些,但也没有说透,他和晚云真人,到底在做什么。
女子剑仙默不作声,她这一生,痴心于剑,除去剑之外,不管是什么东西,对于她来说,其实都不在意,她有这么一问,其实是想问梁拾遗。
“梁前辈和前辈想得不一样,但绝非是不在意前辈,只是希望前辈知道,在男女之外,还有很多事情,梁前辈想去做,也愿意去做。”
顾泯笑道:“梁前辈得以娶到前辈是他认为的人生一大幸事,一直和前辈在一起,自然也是幸事,但依旧有些别的事情,前辈觉得应该做。”
女子剑仙点点头,“我知道了。”
本来顾泯还有不少话想说的,但没想到,最后女子剑仙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女子剑仙转身走回庭院,顾泯站在原地,挠了挠脑袋,很快了然,像是女子剑仙这样的人,想要她多说什么,本来就是奢望。
顾泯惆怅一叹,好在柳邑不是这样的人。
要是柳邑也这个样子,对于顾泯来说,就有些难受了。
正恍惚失神的时候,许录已经来到这边了。
“公子。”
许录满头大汗。
顾泯问道:“你喜欢练剑吗?”
许录摇了摇头。
不是说她不喜欢,只是小时候自家老祖宗找人看过,她不适合练剑,不是那块材料。
顾泯说道:“不适合练剑,就不可以练剑?”
不等许录回话,顾泯又自顾自说道:“的确如此,不适合做的事情,自然就不要去做,去做了也是浪费时间。”
但随即顾泯又自顾自说道:“如果是自己喜欢呢?”
然后便没了下文。
好似这是顾泯给许录提出的问题,又像是顾泯自己在问自己。
许录突然说道:“自己喜欢,哪怕不适合,也没关系,反正是自己喜欢,不适合又怎么了?”
顾泯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太适合做一山掌教,更不适合管理一州之地?”
听着这话,许录没有当即难过,而是笑着问道:“公子不是在哄骗奴婢?”
顾泯叹气道:“我要是说的都是真的,你哭不哭?”
许录摇头道:“真没这个本事,那就给公子做一辈子奴婢,也是一件大好事。”
顾泯看了看许录。
然后转身就要返回庭院。
许录在身后问道:“公子还没说是不是骗奴婢的。”
顾泯没转身,只是说道:“是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