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起窗帘,遮住墙角的微光,眼前似乎出现了少年勾着笑,耐性十足给她讲解物理题。
眼泪悄无声息滑落。
周宜宁,就像他说的,离开他,你不会遇到比他再爱你的人。
神思恍惚间,她收到赵临风电话。
听筒那端,赵临风恨铁不成钢,简要叙述了裴京闻把徐耀跟他的兄弟们揍得缺胳膊少腿。
后面批评裴京闻冲动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心疼爬满胸腔,她管不上其他,凭本能冲到休息室。
对上熟悉的眉眼,鼻尖泛起满满的酸涩。
她不管不顾,想问问他疼不疼,结果还没出声,所有的话都被裴京闻堵在嘴边。
他说:他不同意分开。
尽管她又一次重复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鸿沟。
他眸色坚定,力气大到要把她揉进骨血里,腔调他的态度。
周宜宁用力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一个极其自私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
大不了她就这样,不去在乎任何外界的评价,继续赖在他身边。
想到这,在他提出要带她回去见裴家所有长辈,明知很疯狂,她还是顺从了。
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订票,登机,起飞,一系列流程一气呵成。
下了飞机,冷风拂面,思绪回笼,才冲散了她心口的炙热,让她稍稍找回些许思考的能力。
……要去他家里见长辈,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啊。
忍不住的忐忑,周宜宁别过眼,看向男人轮廓分明脸,胸腔里的悸动又强烈了些。
说好的分开,她现在这跟着他去裴宅算什么?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他家里人会怎么看待她?
“别紧张,东西我准备好了,”看出她欲言又止的疑问,裴京闻紧了紧扣住她的手指,“你只管跟我回家。”
他竟考虑得这么周到。
短暂的怔愣后,周宜宁紧绷的心弦松散下来。
停顿几秒,她放慢脚步:“等等,能不能陪我回趟工作室。”
“我取个东西。”
从机场回「长宁巷」,转道去一趟华信大厦也不算绕路。
“好啊,”裴京闻驻足,挑眉看向她,俊逸的眉眼难言笑意:“这是早有预谋了?”
周宜宁:“……”
—
“预谋”两个字,暧昧不清。
不过他也不算完全说错。
从跟他扯证开始,周宜宁就做好要见他家里人的准备,所以提前问了裴舒语,精心替每位长辈都准备好了心意。
原以为没了送出去的机会,她都做好要把这些东西彻底压箱底的准备,不想没过去几天,她就要登门拜访。
说不紧张是假的。
何况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太不善言辞,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讨长辈喜欢的类型。
坐在车里,周宜宁都没功夫去理会他的话,摸出手机和裴舒语发消息。
所谓心有灵犀,她还没编辑好,聊天框先弹出裴舒语的:[宁宝,老宅今天里里外外打扫,连大哥那么日理万机的人都回来了,一问才知道这么大的排面,他们都在欢迎你!]
[撒花.jpg
]
看见“欢迎”两个字,周宜宁有些不敢置信,正愣着不知该怎么回复。
消息条还在弹出:[爷爷早就念叨着要见你,可惜那狗东西说怕他们的热情吓着你,气得爷爷没少拿拐杖抽他。]
念叨……周宜宁忍不住把这两个字念出来。
说不出的悸动,覆盖着她的胸腔。
这意思,是说裴家从一开始就不排斥她吗?
裴舒语:[宁宝你跟那狗还有多久到哇!我等你!]
看到她对裴京闻的称呼字字不离“狗”,周宜宁忍不住弯了弯唇。
从这对兄妹的相处方式来看,裴家的氛围,是她想象中的温馨和融洽。
周宜宁想了想,做足心里建设,总算问出让她担忧许久的问题:[还有十分钟。]
[舒舒,你大伯和伯母,会喜欢什么类型的?]
今天之前,她跟余相晚见过两次,跟裴安只见过一次。
不算完全陌生,简单的接触也挺和谐,但都没有今天这么正式。
周宜宁生怕哪里做得不恰当,让家里长辈对她有了芥蒂。
裴舒语秒回:[宁宝你要自信哇!我们家看人最重品性,拿出你最真诚的一面,谁看了都会喜欢你的。]
[你这么优秀,是裴京闻那狗东西占便宜好吗!爷爷他们应该偷着笑了。]
许是裴舒语说得太真切,周宜宁轻轻舒了口气:[看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谢谢你舒舒。]
重品性来看,裴家长辈的确算有内涵的,比她想象的要容易接触些。
裴舒语一脸真诚回道:[自信点宝!你足够配得上任何人。]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裴家第二位心尖宠啦。]
瞥见老爷子怒气冲冲的表情,没等周宜宁回复,她一脸幸灾乐祸:[爷爷刚才还说,他想把裴狗的腿打断,裴家还没出他这样的混账玩意儿,直接带女孩子领证,不摆明欺负你。]
许是裴舒语的话太形象,周宜宁没忍住笑出声。
很轻的笑音,吸引了专注开车的裴京闻。
见他转来视线,她将手机屏幕递过去,“你爷爷都说欺负我。”
看着裴舒语的用词,裴京闻掀了掀眼皮,颇有几分不怒反笑的意思。
“看我被骂这么开心?”
周宜宁诚实点点头。
舒舒没说错,这人就是欺负她。
次数还不少。
“成,”他笑了声,等绿灯亮起收回视线,语调是一贯的散漫,还有几分意味不明:“我要是被打断腿,苦的可是你。”
对视间,他眸底的兴致太明显,让周宜宁不得不多想这个“苦”是什么意思。
没几秒,余光瞥见那双漆黑眸子里的缠绵意蕴,怎么看都带有不正经。
脑袋里很快闪过一丝灵光,还被她抓住,瞬间从脖颈红到耳根。
不要脸!
“别这么看我,”他眉梢一抬,勾起轻佻的意味,“否则我忍不住,想跟你试试被打断腿以后是什么样。”
周宜宁:“……”
—
三言两语的调侃,成功打消了她心间太多的忐忑和不安。
车子穿过几条风格古朴的胡同,停在一栋中式宅院门口。来京北这些年,周宜宁不止一次听过裴宅在整个京北豪宅圈的地位。
假山池沼,小桥流水,竹林花海,甚至每一盏灯的摆放,都结合北方建筑和南方园林的特点,讲究到极致。
每个细节的设计独具匠心,透露着只属于书香门第的清矜和贵气。
穿过一条走廊,周宜宁正犹豫要不要停下再做会儿心里建设,只见两道玲珑窈窕的身影站在客厅门口。
左侧的女人一身湖蓝旗袍,外搭白色披肩,面容保养精致,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微微弯起,从头到脚的温婉贵气。
正是余相晚。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
在她身上几乎不曾留下痕迹。
不说实际年龄,谁能看出来她有两个全都成家的儿子?
右侧是裴舒语,笑意灿烂清甜,隔得很远,也要快步跑向她:“宁宁你可算来啦!”
裴京闻淡淡扫她一眼,勾着笑,“叫嫂子。”
明晃晃的占有欲。
长辈在前,加上她的经济命脉还掌握在他手里,裴舒语忍住瞪这狗东西的冲动,扯出一抹得体的笑:“好的,哥。”
随后,她不由分说挽住周宜宁的胳膊,不给裴京闻插话的机会,将她带到余相晚面前。
“大伯母,这是我跟您提过很多次的宁宁,没想到被我哥给截胡了。”
“我认得,”余相晚含笑应声,眉眼写满温柔:“几年没见,出落得更漂亮了。”
到嘴边的问候,周宜宁有些迟疑,拿不准该怎么称呼。
“妈,你把我媳妇看紧张了,”看出她的犹豫,裴京闻主动揽住她的腰肢,“跟我叫妈也行,随便称呼都可以。”
周宜宁不好意思“随便”,更不好意思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喊“妈”。
何况……“妈”这个字眼,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唤出口的对象。
她好像不知道怎么发音才能自然。
“你收敛点,自己不要脸宁宁还要呢,”余相晚没好气瞪他一眼,“宁宁,我们先进去。”
停顿几秒,周宜宁低垂着视线:“谢谢阿姨。”
见她这么客气,眉眼有失落一闪而逝,余相晚稍作思索,很快明白过来。
不动声色敛住眼底的心疼,她抬手挽住周宜宁的臂弯,将她引到正屋。
老爷子坐在主位,一身中式唐装显得十分平易近人,虽年过八十,但精神矍铄,看不出半点暮年的灰败。
左右两侧,分别坐着裴安和裴定,一个从政,一个从军,却都没有领导的架子。
裴安旁边是一个长相和裴京闻有五分像的男人,不难猜是年长裴京闻五岁的哥哥裴行洲,比起裴京闻的桀骜难训,裴行洲的五官温润,更显清冷。
在自家亲爹面前,裴舒语被迫收起娇纵的玩性,乖乖坐在母亲旁边,尽量降低存在感。
“宁宁来了啊,”老爷子眼前一亮,有些苍老的语调写满激动:“这混小子出息了,总算把你带回来了。”
意料之外的热情和亲切,周宜宁怔愣住。
好在她很快找回思绪,主动跟老爷子打招呼:“爷爷,我也很开心来拜访您。”
“爷爷,您这多久没见我了,”裴京闻欠欠笑着,“不想我就算了,怎么还骂我呢。”
“混账东西!还好意思问!”老爷子就差把拐杖往他身上抽,“我还想打你呢。”
“别急啊您,”他做出躲避的姿态,“我媳妇还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这话一出,连裴安夫妻都忍不住瞪他。
怕自己再看他会气死,老爷子把注意力放在周宜宁身上。
老爷子大半辈子见过无数人,只一眼,便觉得这姑娘品性端正,让人喜欢得紧。
“哎,哎,”老爷子一一朝她介绍,“这是那混账东西的爸妈,那边是你小叔和婶婶,这是你大哥。”
按着老爷子的话,周宜宁按耐着胸腔绚烂盛开的心跳声,一一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