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死亡的过程堪称温柔。
伊诺克闭上双眼, 半长的黑色卷发搭在脸上。
只有他一只虫的呼吸。
狭窄的棺木使得他呼吸的回声都变得无比清晰。
渐渐的,空气越来越少。
他的心率开始增加。
如果能把它跳动的次数分一半给夏伊多好。
他浑身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
这是非常艰难的一个时刻。
他不自觉地搂紧夏伊。
再等等。
再等等我。
夏伊。
夏伊死前最后一个画面又浮现在他眼前。
雄虫惊慌地扭头,双唇一碰, 然后分开。
【我】
舌尖碰到上颚, 嘴唇向两边扬起,像极了一个微笑。
【等】
舌尖再次碰到上颚,嘴唇弧度稍微落下,但依然是一个浅浅的笑。
【你】
【我等你】
这个画面无比熟悉。
夏伊还对他说过一次。
在哪里?
伊诺克竭力在脑海中思索。
在哪里!
突然, 一个画面像是火花一样,出现在他眼前。
他隔着悬浮车的玻璃,看见站在家门口的夏伊。
不是韦伯斯特的老宅, 是独属于他的, 家。
夏伊站在门口, 穿着斯莱恩军校的校服, 白色的制式衬衫, 黑色的西装长裤。
他站在那里, 像是一棵挺拔的青竹。
他挥动着手。
“一路平安。”少年轻轻地道, “我等你。”
他没说出声, 或者说,他说出了声, 但是伊诺克听不见。
因为伊诺克他在悬浮车上。
他为什么要离开他的雄主?
对,因为他要去战场。
去休斯敦星球。
——去杀一只精神系的豸母。
——去把一只军雌最高的荣耀尽数献给他此身的主宰。
“伊诺克!”
灰色的眼睛在一片绿光中睁开。
看见一张又哭又笑的脸。
“太好了, 伊诺克!我就知道你会醒来!”
夏伊咧开笑容,泪水却随着这个表情涌出眼眶。
伊诺克抬手, 伴随着咔咔的巨响, 他的手从豸母的消化壁中扯出。
可是太脏了。
他只有抬起头,吻住雄虫不断落泪的眼睛。
“抱歉, 久等了。”
之后斩杀豸母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毕竟这只豸母侧重精神系,肉身并不十分强悍。
而伊诺克,正处于一种愤怒之中。
——这只该死的豸母,竟然敢模拟夏伊的死亡!
蝎目的虫族,不仅有一条极其粗壮的尾钩,他们还有两只极具攻击性的螯钳。
返祖化的伊诺克没几下就破开了这只星豸的肚子,而ome尖声高叫:“小的那只,小的那只!”
“那只才是它的本体!”
夏伊侧目,就看到了一只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小虫,正是刚才落在他肩膀上振翅的那只。
没等伊诺克出手,夏伊的精神触角一抽,就将它拍死了。
他又看了眼伊诺克,发现伊诺克并看不见眼前这只尖叫的小电视机。
而尤菲米娅,早在豸母破开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紧接着,ome也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似的,瞬间消失在视野里。
“你在看什么?”伊诺克问道。
“呃……没什么。”夏伊微笑起来,“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当我的监护虫。”
“要把我从小养到大。”
要知道在梦境中,夏伊一共只度过了一天。
这是他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的结果,也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在伊诺克的梦境中,他却是实打实地把夏伊从五岁抚养到了十七。
伊诺克当然没有特殊的偏好。
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但豸母编织的梦境是根据心底最深的愿望来改编的。
那么为什么这只雌虫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呢?
罕见的,伊诺克失声了片刻。
他扶额。
如同夏伊进入了他的梦境,因为精神海被夏伊锚定的原因,他也知道了部分夏伊的梦境。
虽然那是一个他从未涉足的世界。
“抱歉,我弄错了。”伊诺克叹气,这只高大的雌虫此刻显得有些窘迫,“我以为你从小没有雌父雄父。”
因为夏伊表现得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非常匮乏。
他没有吃过仅供贵族雄虫的食物,不知道破茧是什么意思。
他不懂得好好保护自己,他敢以卵击石与冯曼战斗。
甚至连身体都有营养不良的情况。
这一切都不像一只在爱里被呵护着长大的雄虫。
所以伊诺克一直以为夏伊被他的监护虫虐待。
但因为夏伊从来不提,伊诺克也不勉强。他尊重夏伊的隐私,也等着雄虫彻底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只是他的心一直暗自被烹灼着。
只要一想到小夏伊连水晶果都没吃过的时候,伊诺克就愤怒得想把他原来的监护虫抓起来打一百遍。
谁知道是个误会。
夏伊……夏伊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雄虫。
他有着疼爱他的双亲、奶奶,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这个理由比夏伊听过的所有情话还要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