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雄虫善于伪装。
就在几天前,他还认定这是一只充满心机的雄虫。
不能因为雄虫的一句话就放松警惕。
伊诺克少将在心底提醒自己。
但是夏伊显然是误解了。
“少将,冒昧地问一句。”夏伊语气郑重,“您精神海狂化到什么程度了?”
夏伊看到雌虫的灰色眼睛,变成竖瞳后好像失去了人性的温情,变得更加冷酷。
他看见雌虫的嘴角抿成一条线。
意识到他的回避,夏伊放轻语气:“有出现过复眼吗,伊诺克。”
那双竖瞳唰地锁住了夏伊的脸。
这个反应已经给了夏伊答案。
“你怎么知道?”半晌,伊诺克开口问道,嗓音喑哑。
“因为餐厅里的视频没有公布。”夏伊回答,“所以我猜测,那天夜里你和冯曼·亚特打斗时,返祖化程度很高。”
“极有可能变出了标识性极高的复眼。”
小雄虫的敏锐让伊诺克侧目。
“会影响到你吗?”夏伊担忧地道,头顶上的两条触角和主人的情绪一样耷拉了下来。
亚特家族既然已经公布了悬浮车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视频,那么势必也有伊诺克少将复眼出现的证据。
他们捏着这个视频不发,只为了让伊诺克投鼠忌器。
——如果他们铁了心要追究此事,那么伊诺克想要隐藏的狂化等级也藏不住了。亚特家族是会受到损失,但韦伯斯特也别想全身而退。
一只F级的雄虫,并且还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失,最好就是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星网从来不缺少热点,而网虫总是健忘的。
“你是我来到这边后对我最好的虫,我最不想连累的就是你。”夏伊看着伊诺克,认真地说。
这句话夏伊的本意是他来到虫族这个世界后,得到了许多伊诺克少将的帮助。
但是在伊诺克少将听来,就是这只小雄虫以前受了很多委屈。
他对他这样的冷漠,还毫不留情地开口斥责过他,那朵雪白的帝国之歌早就不知道扔在了哪个垃圾桶里,但眼前的小雄虫还天真地认为他对他好。
“你不用在意星网上的言论。”伊诺克少将答道,“亚特家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多久,没有公布视频是因为时机没到,你不必忧心。”
夏伊摇头:“伊诺克,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本来这件事就是因我而起的。”
谁知道伊诺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还是个小鬼。”他话不怎么好听,但是动作很轻,像是一位长辈在对待最疼爱的幼崽一样,“思虑太重,会长不高。”
夏伊觉得鼻子一酸。
他本来不爱哭。
因为他若是爱哭的话,眼泪是流不完的。
他的,父母的,妹妹的。
他需要一个人忍受病痛的折磨,他需要强颜欢笑表现得很从容,所以他变得比谁都勇敢,比谁都坚强。
可是让他险些失态的,不是被掐住脖子差一点被侵犯,不是全网的误解,不是不能澄清的委屈,是一个堪堪见过几面的雌虫的温柔。
当天夜里,夏伊就发起了高烧。
02检测到雄虫温度异常时就冲到了伊诺克的房间里,把他叫醒。
伊诺克抱起双颊绯红的雄虫,才发现他浑身烫得惊人。
“联系薛医生!”
02应了一声,伊诺克将外套裹在雄虫身上,雄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又很快偏倒在一旁,坐都坐不起来。
“冷……”他无意识地唤道。
“马上就好了。”伊诺克把他抱在悬浮车上,不停安慰道。
“嗯……”
发烧的夏伊依然很听话,进了医院后医生让他干什么他就温顺地干什么。
伊诺克有个雄虫堂弟,别说打针了,就是吃几颗药都得一群虫子连哄带骗才肯吃。
但夏伊被抽了两管血后,也只是皱着眉,连疼都不说。
薛医生看着仪器上的数值,表情凝重。
“他今天干了什么?”薛医生道,“精神力使用过度。”
“你看这个数值。”他指着一组折线图的波峰和波谷,“他的体内有大量珀涅的残留物,已经达到了致死量。”
薛医生看着脸色铁青的雌虫继续道:“而他甚至还没有进入过破茧期,意思是长期营养不良,正常雄虫十六岁就该进入了。”
“他婚前的监护虫可以判罪为虐待雄性幼虫。”
“现在怎么办?”灰瞳雌虫问道,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看他熬不熬的过去。”薛医生回答的不带一丝感情。
黑色的虫甲出现在伊诺克的颈间,薛医生举起手来后退两步。
“冷静点,伊诺克。”他摇摇头,“坠入情网的雌虫真是最可怕的生物。”
“别拿他开玩笑。”
“夏伊的情况确实严重,推迟进入破茧期也就意味着破茧的难度变大。他的力量没有增强,但是茧的厚度变厚了。”薛桓巢正色道,破茧期内的雄虫是有一定的死亡率的。
“如果他今晚熬不过去,我们就只能从外部帮他减弱茧的厚度了。”他停顿一下,“但是这样的后果你也知道,鸡蛋从内部打破才是生命,如果我们施加了外力,有很大的几率会重伤他的精神力。”
“他将终身没有晋升的机会,最坏的情况他的精神力会完全丧失。雄虫完全丧失精神力,就意味着无法安抚雌虫,你将随着年龄的增长,死于精神海狂化。”
“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承担后果吗?”
“是。”
薛桓巢无奈地笑了一下,神情有些悲悯:“我严重怀疑雌虫的基因里刻有某位飞蛾前辈的印记。即使是你,也不能免俗。”
他们总是前仆后继,死于爱情。
就像是飞蛾死于明火。
伊诺克笑了一下。
“我也没想到会是如此。”他叹了一声,“太快了。”
“我本以为我会憎恶这种宿命,但事实上,只要他躺在那里,我的心就已经在油锅里烹炸了。”
“好了,你的情话留给你的小雄虫吧。”薛桓巢摘下眼镜,“别那么悲观,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先试试。还好你们的基因匹配度很好,我有预感可以成功。”
——
“首先,给你的小雄虫安全感。”
特制的单间病房中,四面的墙都是硬度极高的强化玻璃做的。
只是现在都拉下了遮光板,整个病房漆黑一片,只有一盏瓦数不高的、暖黄色的灯。
屋内湿度和温度都被严格把控,控制在最有利于雄虫结茧的范围。
通过摄像头,薛桓巢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撑在雄虫的上方。
伊诺克·韦伯斯特属于螯肢亚门蝎目,他们一族中没有虫族中常见的骨翅,只有一根细长的尾巴。
他藏得很深,轻易不会露出。
此刻,这根细长的尾巴正轻轻扫过雄虫的胸膛,慢慢环住了他的腰。
“伊诺克,你得把他的衣服脱掉。”薛桓巢的声音有些轻佻,“还有你的。记住,没有雄虫在结茧的时候穿着衣服。”
“你们是还没有发生关系吗,你脱你雄主的衣服都不好意思?”
声音通过音响传递到房间内,伊诺克抬头看了眼摄像头。
薛桓巢挑眉,那眼神好像要杀了自己似的。
屏幕里雌虫的嘴唇轻轻张合。
他在说什么?
薛桓巢认真地辨认了一下伊诺克少将的口型,发现他说的是滚。
为了避免以后被追杀,薛桓巢耸了下肩,关闭了摄像头。
“小气。”
伊诺克见摄像头的红灯暗了下来,这才轻柔地剥去雄虫的睡衣。
这衣服还是他的。
伊诺克轻轻叹了口气,下午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变成这样了。
等到两人赤城相对时,伊诺克挪开视线,不去看雄虫的身体。
可是尾钩是最实诚的地方,它从不管主人的理智,只在乎主人的心。
它轻轻扫过伊诺克理智中禁止通行的地方,又被气急败坏的少将用手抓住扯到上方,委屈地环在腰上。
夏伊在冰凉的尾钩环上腰间时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伊诺克?”他唤道。
“嗯。”灰瞳雌虫轻轻点头,暖黄色的光照进他的眼睛里,像是雪天初晴。
“要出太阳了吗?”夏伊轻轻摸上了他的眼睛。
伊诺克愣了一下,就知道夏伊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放任自己亲了亲夏伊被高烧烘得发烫的眼睑。
“快了。”伊诺克答道,“快睡吧,夏伊。”
“等太阳出来了,我就叫你起来。”
伊诺克的尾钩很凉,贴在夏伊的滚烫的身上,让夏伊觉得很舒服。
“伊诺克,你身上好凉,好舒服。”他拱起腰贴上雌虫的身体,“我可以抱着你吗?”
“当然。”雌虫回答道。
夏伊得到了应允,将发烫的脸颊贴到伊诺克覆盖上虫甲的肩膀,终于抵不过黑暗的侵袭沉沉睡去。
无数细长的丝线从夏伊的背部生出,将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包裹在内部。
“结茧了。”
几小时后,薛桓巢打开摄像头,就看到小床上有一枚巨大的、白色的茧。
现在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方才薛桓巢提出的第二个方案,就是让伊诺克少将进入夏伊的茧里。
茧对于雄虫来说是束缚他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保护他的,所以雄虫很难醒来。
在密封的、狭窄的空间内,只有信任的雌虫的存在可以唤醒雄虫的精神力,从而协助雄虫破茧。
这个方案的实施难度很高,雄虫在结茧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他们会不自主地排外,因为茧内一丁点异样都可能导致他们破茧失败,进而死亡。
所以这个方案只有夏伊足够信任伊诺克的时候,才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