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了。
“夫人言重了。”徐清麦轻快的笑起来,“其实三?娘子能救回来,也?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当机立断的过来找我,恐怕三?娘子出的血会更多,那就难救了。”
宫外孕破裂后的最佳手术时间是在半小时内。亏得顾二?夫人昨日坚持把女儿留下,从顾府骑马到惠风园,一路狂奔的情况下也?就五六分钟,让她得以用最快的速度抢救顾三?娘子。
她估计顾三?娘子的出血量大概是在800ml以内,超过了500ml。这个出血量还能依靠自身的血液循环来撑一撑,如果时间一长,再多出一点,超过1000ml,那就只能靠输血,不然?神?仙也?难救。她曾经听产科主任说起过,她们抢救过的失血最严重的宫外孕患者,大出血超过了3000ml,几乎等?于把全身的血给换了一遍,抢救成功后直接推进了ICU。
这样看,顾三?娘子还是很幸运的。
“还是要多谢你。”顾二?夫人后怕的道,“若不是当时你叫住我又叮嘱了一遍,让我心生警惕,或许我就让她回家住去了。”
徐清麦笑道:“当娘的,总是会更缜密一些。她很幸运,有你这样的母亲。”
顾二?夫人一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又落下泪来。
又等?了一会儿,顾三?娘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整个二?房甚至是整个顾府都?欢腾起来。临时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有人开始准备移动顾三?娘子将她送回房间去,有人冲去照顾搀扶着顾二?夫人,等?候在外头的顾府女眷们也?都?欣喜落泪。
走出来的时候,徐清麦对着孙思邈一笑:“道长,这次真是多亏有你。”
孙思邈解下口罩,整理自己的胡须,眼睛里带着笑意:“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有验证过,上次看到你做手术后脑子里又有了一些新的灵感,好在派上了用场。”
“太有用了!”徐清麦发?自真心的赞叹。
“我在想?,针灸是不是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出了房间,然?后瞬间被等?候在外的钱浏阳等?人围住。
“孙道长,徐娘子,”钱浏阳笑道,“可?以和我们说说里面的情况了吧?”
他们都?好奇得紧。
徐清麦摘下口罩,这边的口罩绳子没有弹力绳,完全只能靠系紧,在她的脸上勒出了两道明显的痕迹。但她丝毫不在意,眼睛中闪着愉悦轻快的光。
“当然?……”
顾二?夫人想?请徐清麦留下来,以免女儿晚上出什么?意外。徐清麦自然?答应,她心中也?有这份担忧。因此,顾府为他们准备了几个客舍院落,又送来了晚膳,大家移步过去,一边用膳一边探讨今日发?生的事情。
“内出血……”在场的人都?对这个概念不陌生,内伤和淤血内阻在中医里面也?是很常见?的诊断。
“汤方对于活血化?瘀是有效的,”钱浏阳拧起眉头,细细思量,“但那只是针对于轻症,若是体内出血不止,那就没办法了。老朽曾经见?过从高处摔落,骨头刺入了腑脏之人,不过几刻就亡故了。这种伤势,可?有得救?”
徐清麦道:“要看情况,手术其实也?不是万能的。如果内伤严重,出血量太大,且送医不及时,那也?是没用的。”
她没有提输血,饭要一口一口吃,东西也?不能一次就拿出来。
“不管如何,能用开腹的方式,去探寻到里面的伤口然?后止血,也?是神?仙手段。”姚菩提感叹一声,他擅长金针之术,因此对孙思邈竟然?在手术中能用金针让顾三?娘子恢复心跳一事无比羡慕,恨不能自己亲眼看见?,“孙道长的金针术,也?实在是出神?入化?。”
孙思邈呵呵的笑,看上去十分和蔼,完全没有刚才的那种雷厉风行。
“事实上,我和孙道长之前正在探讨如何复原华佗的麻沸散。”徐清麦扔下一颗重磅炸弹,如愿的看到了他们震惊的神?色,又慢悠悠的说道,“现?在我发?现?,或许外科术和金针术也?可?以很好的结合起来。”
碍于环境与条件所限,她势必要摸索出一条新的道路。
姚菩提明显的心动了,站在他身后的徒弟高禹更是跃跃欲试。
他们聊了很久,院落中一直灯火通明。
待到离开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高处,正缓缓向西边落下。
“徐大夫,”钱浏阳转过身来,真挚的道,“明日的论?道,可?否再对其他人好好讲讲今日的手术与刚才我等?的谈话?”
他自觉受益匪浅。
钱浏阳自前朝的时候就在太医署里,跟随自己的师父巢元方。太医署远比世?家的教学方式要更加开放,而?且学生也?是来自于各地,因此钱浏阳很适应也?很享受这种大家聚而?论?道的方式。
徐清麦自然?答应,她还有些遗憾:“假如有一台公开手术,或许能够更直观一些。”
钱浏阳与姚菩提等?对望一眼:“公开手术?”
徐清麦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把脑子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她顿了一下,笑道:“估计也?找不到那么?凑巧的病人,我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诸公不用放在心上。”
而?且,哪有合适的场地,总不能几十人全都?挤进手术间吧?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送走所有人,徐清麦与孙思邈又去了一趟顾三?娘子处,她已经清醒过来,但是十分虚弱,躺在床上一直在哼哼。
顾二?夫人紧张的对两人道:“三?娘一直在叫疼。”
“我与她扎几针。”孙思邈温声道。
几针下去之后,三?娘子果真好了很多,过了一会儿后体力不济,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这也?让徐清麦再次感慨了金针术的神?奇。
顾二?夫人明显是打算今晚一直守着的,衣不解带的坐在女儿床边。
“可?怜天?下父母心。”离开后,徐清麦感慨道。
她忽然?有些想?念周天?涯了。
此时的江宁县。
周天?涯正努力的支撑起自己的小短腿,扶着床沿想?要站起来。她如今对爬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想?要站着。周自衡晚上要看着她,索性?把书房里的小案几搬了过来,坐在旁边写起了东西,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床上和地上都?垫了褥子与茵毯,不怕她摔倒。
周天?涯现?在的腿明显还没有力气,只能够站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样三?番两次下来,她恼怒极了,开始哇哇大哭。
周自衡好笑的过去抱起她:“小小人儿那么?大脾气,你这是随谁呢?”
他想?了想?,笃定的道:“肯定是随你娘,她倔脾气犯起来,就是这样的。”
可?能是听到“娘”这个词,周天?涯啊啊的叫着,然?后指了指床上徐清麦常用的那个枕头。
“想?娘亲了?”
周天?涯也?不知道是理解了还是什么?,点了点头,最近她还爱上了点头,不管别人问什么?,她都?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周自衡悄悄告诉她:“实不相瞒,我也?想?她了。”
也?不知道她在姑苏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大杀四方?这会儿也?没个电话手机什么?的,太不方便?了!
周自衡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今天?晚上好好睡觉,别来折腾我,明日阿耶休沐,便?带你去东山渡玩一玩。”
周天?涯这几天?晚上睡得可?不好,周自衡怀疑她练习站练得有些走火入魔,睡着睡着半夜忽然?爬起来,然?后扶着栏杆站一两下,然?后又倒头就睡,有时候还会嚎哭两声。
这让周自衡苦不堪言,但没办法,也?不能打也?不能骂,只能含泪忍着。
第二?日,他带着周天?涯去了东山渡。
在徐清麦走的这几天?里,东山渡口的工坊进度又推进了许多,供他们一家人住的院子已经开始有了点雏形,而?孙思邈指点好的水潭也?已经挖好了,并且蓄上了水。周自衡拓大了它的面积,更像是一个小型的湖泊,又让它与河流相连,这样便?是活水,可?以避免水体污染发?臭。他自从听了陆存中的介绍后,对竹屋水榭蠢蠢欲动,让人在小湖边也?修了几间竹屋,打算以后用来避暑。
竹屋就地取材,建起来飞快。
至于其他的房舍,他让人放慢了速度,打算等?李崇义的砖瓦窑开工之后再来建。
李崇义的砖瓦窑就选在了东山渡的另一边,下风口。他以极大的热忱在做这件事,而?且目前进度喜人,从北方找来的师傅已经到位,城里城外也?有不少人都?响应了他以工换砖的号召,还能来混个免费的食堂吃,不过约定只在农闲时开工。
李崇义知道轻重,自然?不会耽搁农时,立刻答应下来。这也?成为了最近城中热议的事情,他这个代管县令的存在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周自衡估计再过十来天?,自己应该就能用上新砖了。
至于手工皂作坊,赵阿眉在适应了一段时间后已经成了熟手,周自衡也?并没有太过于插手细务,只是规定了固定的查账和汇报时间,便?放心的让她去管了。
作坊内。
冯婶子在大木桶内配置好了沉淀皂基的溶液,然?后打开门,让负责搅拌工作的健妇进来。这一项是绝对的保密工作,目前只有冯婶子和齐玉知道,她们在工作的时候也?都?是栓好门,关好窗,防止偷窥。
冯婶子看了看外面,赵阿眉和齐玉都?不在,她嘀咕了两声,索性?便?在房间里坐下,休息休息。
最近手工作坊里的杂役比较多,这个负责搅拌的健妇还算是资格比较老,夫家姓黄,冯婶子认识她,叫她黄娘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主要是黄娘子捧着她,让冯婶子脸上也?不免多了几分笑意。
黄娘子笑道:“也?就是您这等?聪明的人,主家也?会将这么?重要的配方告诉您。她若是告诉我们这么?愚笨的,恐怕今天?记住,明天?又忘记了。”
冯婶子虽然?知道她是在奉承,但这样的话听了心里就是开心。
她随口道:“其实也?不是多难,不过就是……”
好在,话还没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失言了,立刻打住。
黄娘子恍若未闻,只是用力的搅拌着桶中溶液,然?后感叹了一声:“要我说,咱们这位主家也?是个心大的。她都?多久没来过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往这里一放,让赵管事这么?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