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这?条传送带到?底,是另一片建筑群,和裴染那座漂亮的教堂不同,房屋要朴素得多,毫无装饰,方方正正。
兰萨熟门熟路地继续往里,几乎走到?底,来到?最里面的一座方型的灰白色小楼前。
他一到?,门就自动打开了。
一种特殊的清冷的味道?袭上鼻端。
长期空关着的房子,就会有这?样?一种气味,也?许是灰尘的味道?,也?许是因为?没有人?气。
兰萨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个人?向前走。
走廊两边都是房间,有一间房间的门开着一半,裴染悄悄往里瞄了一眼,里面窗帘紧闭,没有开灯,裴染隐约看见?,黑暗中摆着一张床,床边还设置着各种奇怪的设备。
这?里看起?来好像一间废弃的医院。
兰萨说的“妈妈”会在这?里,有点奇怪。
兰萨径直走到?尽头,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
“妈妈就在里面。”
兰萨又瞥了眼W,再次问裴染:“就请他等在外面吧?”
裴染淡淡地回答:“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让机械蜘蛛和她一起?进去其实?也?是一样?的,不过让W本人?一起?进去,诚意不同。
她今天刚刚暴露了向他隐瞒的一部分真相,得想办法把人?哄好。
兰萨沉默片刻,没再有异议,扭开了门。
他在墙上摸了一下。
灯亮了。
明亮的灯光下,整间房间一览无余。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房间,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张张小床,尺寸都比普通的单人?床还要小一些,明显是给婴幼儿睡的。
看长度,最多也?就能容纳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小床的制式完全?相同,漆成纯白色的金属床架上落着一层灰。
能看得出来,床旧了,上面铺着的白色床品也?旧了,因为?年代久远,织物的很多地方已经发黄了。
当年睡在这?些小床上的孩子们,想必早就长大成人?了。
裴染越过成片的小床,看见?了一样?东西。
就在对?面,紧靠着墙壁,立着一台巨大的银色的机器。
它很高?,得有两米多,身体像是一根耸立的金属圆柱,从上到?下分成可以扭动的几节,顶端装着微微突起?的摄像头。
金属的圆柱身上,像八爪鱼一样?,延伸出十几条触手一样?弯曲的手臂,每根都有碗口粗细,上面布满像是可以随意伸缩的螺纹,末端逐渐收窄。
手臂顶端连着六爪的机械手,机械手的尺寸有人?类手掌的两倍大,手指修长,结构分明。
此时,所有的触手都无力地垂落着,搭到?地面上,向四周延伸,仿佛是从身体上流泻下去的银色金属瀑布。
它一动不动,像是彻底坏掉了,安静地站在那里。
它没有脸,也?没有表情,却好像无限悲悯慈爱,望着裴染。
裴染如遭雷殛。
仿佛尘封在心?脏深处的什么东西,突然被触动了。
亲切,温暖,柔软,又酸酸涩涩。
它从心?底破土而出,向上升腾,不由分
说,直冲上脑。
裴染站在门口,呆立了好几秒,忽然飞快地跑了过去。
她快速穿过一张张小床,完全?不理会腿敲在突出的床角,终于奔到?了机器面前。
眼眶莫名其妙地发酸,裴染遵从自己的本能,拨开流泻的触手,钻了进去,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它圆柱形的身体,把头贴在它冰凉的金属外壳上。
它的身体丝毫都不柔软,甚至是极其坚硬的,却让裴染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恍惚中,仿佛应该有那些满是螺纹的金属触手,百忙之中,分出一两根,在半空中弯曲着伸过来,轻轻把她搂住。
可是金属外壳经年累月,已经失去了原本闪耀的光泽,上面密布着横七竖八的细微划痕,触手上的螺纹间也?有了隐约的锈迹。
它沉默安静地站着,像凝固在时间中,完全?不能动了。
汹涌的情绪不受控制。
裴染没再限制它,任它自由滋长。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淌在它的金属外壳上。
裴染轻轻叫出声?:
“妈妈。”
兰萨跟过来了,安静地站在几步之外。
“那次出事后,就一直放在仓库里,前两年我又把它挪回来了,没再动过。我曾经试着想把它修好,可是又不敢。核心?处理器已经损坏了,就算真的重新修好了,就算和以前一模一样?了,可它还是我们的那个妈妈么?”
他说:“我觉得,还是就让它在这?里沉睡吧。”
裴染仍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也?想不起?来他描述的这?些事,却本能地抬起?头。
她看见?它金属的头部,靠近墙的那一面,被轰开了一个大洞,看起?来应该是枪击的结果。
洞口里黑暗一片,没有任何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