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刀,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
以这?条道为界,划出厢族与边凉之界。
阿染身?上的黑衣翻飞,漫天黄沙当中,这?道黑如?同被血侵过般深沉,帷帽已经落下,她的脸现于人前,彷佛冷如?寒霜,脸颊点点血迹,手握血红色横刀。
如?煞神?般立在长长边界线内。
她这?一刀,几乎划出天堑。
一刀封疆!
天与地此刻似乎割裂,黄沙翻飞当中,长长的界限清晰,世界的一切彷佛褪色,在迷雾的天、黄沙的地之间,只有?一道黑色影子清晰。
她手持长刀,望着站在界线上,望着被斩退的厢族大军,一字一句——
“以刀为界,过界者,死。”
被斩落在边界线外的厢族人只觉这?声音格外熟悉,奄奄一息的厢族领头人巴木眯起眼睛,迎着太?阳,他看不清楚女子模样。
“你是谁?”这?是他临死前的疑惑。
而在巴木闭眼前,听到了回答。
“我叫阿染。”
她一字一句,“姜、阿染。”
巴木瞳孔一缩,眼中惊恐与害怕,伸出手,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桀桀桀”的声音,彻底没?了呼吸。
姜阿染依旧握着刀,立在原处。
她就一个人,就一把刀。
但她能将所有?试图越过她的厢族人,全部斩杀。
鲜血将她脚下的黄沙染红,将那条刀界变成深红色,如?同流动血脉一般,越发清晰。
直到——
再无人敢靠近一步。
她依旧拄着刀,安安静静立在界限处。
她身?后?是黄沙笼罩的城池,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匍匐在地上,看着前方如?山一样挡住一切的身?影。
她前方是倒下的厢族入侵者,他们?的刀尚未进入这?条边界线,就已满地鲜血,再无法前进一步。
他们?一退再退,远离这?条过不去的死亡边界线。
一刀封疆,以刀为疆。
她叫阿染,姜家阿染。
边凉城外一片寂静,那些越不过一步的厢族人气急败坏:“姜阿染,你不怕死吗?你都要死了,又能守多久?!”
阿染笑了。
她的手握着今岁动了动,红色刀面翻转。
“你们?知道我下山办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她笑容越发灿烂,阳光明媚,“买棺材,我已经买了一副上好棺材,你问我能守多久,那我告诉你——守到我死。”
厢族人呼吸一窒。
唐玄机看着阿染背影,抬手摸了把脸,才发现早已满脸泪水。
姜氏一刀,一刀封疆,天下第一,一个人就能把整个厢族压在边凉城外,她此刻霸气与豪迈已至鼎盛,再无人能越过一步。
她就像是开到最盛的花、长到最高的树,正是恰好年华,可是,她要死了呀。
人生最盛之时,便是将死之日。
唐玄机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救姜长安,那么多铭记姜家,因为姜阿染、姜家人,是这?五彩斑斓尘世间,最纯粹、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
阿染守了两天。
这?两日,没有?一个厢族人从边凉进入大雁领土,这?两天他们?气急败坏,他们?也曾愤怒冲杀,都被打?了回去。
终于,他们?后?撤驻扎,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唐玄机抿唇:“他们?在等,他们?想你死……”
阿染拄着刀,声音平静:“没?关系,我也在等。”
等什么?
唐玄机下意?识想问,随即又反应过来,是在等支援,刚这?样想,身?后?,阵阵马蹄声突然?响起,彷佛地面都在震颤。
阿染扬唇:“来了。”
唐玄机回过头,萧焕一马当先,带着无数人朝着他们?冲来,有?黑玉、白玉、姜十一、事尽知、许卓君、丁玉、向老怪、元霸、剑山七十二?剑阵,甚至还有?墨叶等人。
千军万马,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萧焕勒马,几步朝着阿染冲过去,他显然?已经许久没?休息,气喘吁吁过来,扶住阿染第一句便是——
“我们?来了,阿染你可以放下心,这?里交给我。”
姜十一重重点头:“对,还有?我们?。”
阿染守了两日,守住他们?调兵以及调动江湖势力最重要的两日,此为大雁之战,朝廷江湖,人人支援。
粮草、战士、高手,全部到齐,前来接力阿染。
阿染闻言,笑容越发明朗,将刀从地上拔出,她要死了,但没?关系,大雁还有?许许多多人,一代又一代。
没?有?姜家,还有?很?多家,总有?人来接力她。
“你怎么亲自过来?”阿染问萧焕。
此刻来边凉,完全不管朝廷那边形式,就算是彻底放弃皇位了,那本来是萧焕的执着。
闻言,萧焕笑了笑,桃花眼依旧,“朝中有?和青,我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相较于执念,他如?今更想保家卫国?,抵御厢族,将这?片顽疾彻底挖除!
听到“和青”二?字,阿染眼中的光微微一暗,都来了,他却留在京都,不担心见不到她最后?一面,还是不忍相见?
萧焕抿唇:“我赶过来就是要你尽快回去,唐玄机,把阿染带回京,和青会想办法救她……”
救不了,那就变成姜长安那样,总要她活着才好。
想到这?里,萧焕就觉得心像是被挖空,深吸一口气,却不忍错开视线,死死将阿染记在脑海中。
什么地位与错过,在阿染性命面前都变得不重要。
他要她活着,无论怎样的方式。
阿染闻言,只是一笑,她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将一张张脸全都记在脑海,相识一场,她很?喜欢他们?。
姜十一哭了,阿染随手为她擦掉眼泪,拍拍她的肩膀。
她又看向众人,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这?个人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很?是不喜,就不与诸位惜别了。”
说完,她收刀入鞘,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单薄,但脊背依旧挺直,背着刀,每一步都潇洒自在,彷佛走?向自由?,当初背着刀干干净净下山,如?今背着刀干干净净离开。
长鹰划过天空,她背对着他们?随意?挥挥手,渐渐远去,潇洒一如?往初——
“相逢一载,承蒙照顾,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