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辞说到做到,长溪镇不算小,更有东西两条商街,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薛应挽久不下山,对什么都感到惊奇,比如各式各样的手工玩具,皮影戏,杂技表演。
遇上街上会喷火的技人,也要夸赞一句:“金丹之后才能掌控所属灵根之法,这镇上竟也有道行修行不低之人。”
越辞顺手为薛应挽买了两串糖葫芦,见他一路惊叹,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孩童,不住发笑:“这不是术法,是一种技艺,他们只是寻常人,要靠高浓度的酒,多年练习才能熟练掌握。”
“啊,原是这般,”薛应挽有些不好意思,“你别笑话我,我上一次来,才十多岁,是一百多年前了,又赶得急,什么都没来得及看……”
“那就往后多和我一起下山,我带你慢慢看。”
记得长老讲过,只有十分亲近之人才会日日一道出行,如今越辞邀他一道游玩,是将他当作了交心好友。
正思考着如何回复,一道清脆女声遥遥响起:“越小哥!这儿呢!”
越辞显然与她熟识,薛应挽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口中才咬下一颗糖葫芦,便被一路带着往前头十丈外的一间小铺子去。
这是间售卖布料的店铺,一身着杏色水衫,约莫及笄年岁的女子正立于店门前,朝他招手呼唤。
女子名叫小昭,见越辞前来,眉眼弯弯,问道:“越小哥,前几日托你办的事如何了?”
薛应挽安静看着越辞从怀中掏出一块被绢丝包好的玉簪,交付到小昭手中。
二人交谈几句,小昭喜笑颜开从屋中翻找带回只小香囊,几纹银钱,“我还要替母亲看店,还要劳烦你再跑一趟,替我谢谢那位书生了。”
从越辞口中才得知,是一位书生与小昭相互看对了眼,在托他你来我往的互赠信物。
绕过两条街道,将小昭托付之事办好,又熟门熟路到后街帮助摔了脚的阿婆给自家的小鸡喂食,撒扫鸡圈,除草。
最后带着包子铺买的包子,去镇尾邻郊一间老旧木屋前,递给一位有些痴傻,衣衫褴褛而邋遢的白须老人。
越辞奔忙在他口中所说各种任务,却时刻要带着薛应挽,有时一磨蹭,花费的时间便多了起来。
薛应挽说:“没关系,你去忙吧,我自己走一走。”
越辞问他:“能行吗?”
薛应挽抱着越辞方才给自己买的一只小糖人,点点头:“我不是小孩子,不用担心。”
越辞替他捋开一点散乱发丝至耳后:“别走太远,我一会来找你。”
街道走得多了,便喜欢往无人处去,沿着隐蔽崎岖处绕,步入一道不见光亮的小巷。
巷中十分安静,似乎隔绝了街道外声音,阴森森凉飕飕地,还散发着一股垃圾泔水的酸臭味,鞋底也不知踩到什么粘脚之物,黏腻腻地恶心。
正想放弃,原路返回时,竟听到不远处有细微呻吟之声响起。
他停下脚步,顺着声音而去。
借着微弱光亮,窥见墙角处一团蜷缩的人影。
仔细一看,才发觉此人披头散发,双腿被从腿根处齐齐断裂,只靠着一双手艰难撑在地面。
伤口处没有得到过清理,早已溃烂生疮,隐约见骨,还有不少雪白蛆虫从血肉中进进出出,可想而知对人是多大折磨。
薛应挽忍住胃中反呕之意,想问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之处,可对上视线,却发现此人目中无神,瞳孔浑浊,竟是遭受巨大术法冲击,无法回神之兆。
只是一个乞丐,为何会无缘无故,在这长溪镇被术法攻击?
当即指尖掐诀,施了道清心咒法,想着等人恢复再问个仔细。
乞丐视线逐渐聚焦,约莫半柱香恢复时间,勉强看清面前人后,竟直接出声大喊:“薛、薛应挽……”
薛应挽登时心下一惊:“你知道我?”
乞丐喉咙发滚,声音嘶哑:“我见过你,萧师兄房间里有你的画像,连鼻梁那颗痣位置也一模一样……”
薛应挽鼻梁的确有颗小痣,浅棕色的,靠左位置,这么暗的光线还能看清,此人看来同他一样,的确是修行之人。
至少曾经是。
他问道:“你是朝华宗弟子?”又不解,“怎么会沦落成这副模样?”
乞丐见得了救,不顾身上伤痛,迫切道:“我,我是芜州沅畔生人,名张齐焦,家中贫穷,在宗内便时常做点小生意赚钱,得罪了人,被逐出宗门。后来有人想杀了我,好在,好在我曾偶然得到一件护身法器,才勉强假死逃过。”
可依旧受到了术法波及,怪不得会成为现在这副样子。
薛应挽继续问:“是谁对你下这样狠毒的手?”
张齐焦张了张口,只发出几道咿咿呀呀之声,薛应挽便知晓他这是被逼着立过誓言,无法讲出因由与害他至此之人。
他放弃了,转而跪在薛应挽面前,用手撑着,砰砰磕了几个头,哭道:“你能不能救救我,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现下模样实在可怖,一身污脏酸臭,失了双腿,无数白蛆进进出出啃食着腐肉。
薛应挽替他施了个简单清洁咒,从怀里取出药,一面往他腿间伤口倒去,一面问道:“你别急,芜州离此处不远,我想些办法帮你。”
张齐焦不断感激点头,眼中淌出泪水,还要继续讲话,忽而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在狭窄逼仄的巷间响起。
越辞行至薛应挽身侧,少年爽朗声音响起:“师兄,你怎么在这,让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