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多谢。”
她说着,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悲恸与哭声,故作冷静地看向不远处的玄袍男人:“裴子玉,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裴琏拧着眉,明显不耐听她再说。
大抵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或是念及她将死,他沉沉吐了口气,肃容道:“交代遗言可以,只不许逾矩。”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用?规矩来压她?
明婳才将压下的泪意又要涌上,只得死死掐紧了掌心,才克制着没?再落下。
长长吸了口气,她抬起?一双红肿泪眸,哑声道:“第一件事,待我死后,不要入皇陵。”
“你?把我一把火烧了也好?,做成?干尸也好?,总归我要回北庭,回我家去。”
望着惶惶烛光之下,那张惨白却又满是倔强的小脸,裴琏胸口忽的一阵说不出的窒闷。
明明不该有的。
他明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长指拢了拢,他掀眸看她:“谢氏,别忘了你?是太子妃,此事孤无法应你?。”
明婳面色一僵,余下的话也卡在喉间。
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凉薄到连她的遗言都?不肯允诺。
明明昨夜还在耳鬓厮磨,今日的他却狠心薄幸至此!
难怪世人常言,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裴子玉,当真是个堪称完美的皇室储君啊。
“不是还有第二件事?”
阿什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快说。”
明婳垂了垂长睫,勉力?牵着嘴角:“连送我回家,他都?不肯允诺,何况第二件事。”
“罢了,此生算我倒霉,嫁了这样一个人。若有来生,我定……我定……”
定擦亮眼睛选个好?郎君吗?
算了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姐姐说得对,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若有来世,她哪也不去,谁也不嫁,就待在爹爹阿娘身边,一辈子做他们的女儿。
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的,唯有骨肉至亲,方才值得她付出真心。
“阿什兰娘子,你?动?手吧。”
她哭累了,也不想再看到裴琏这张脸了。
阿什兰也看出她的心死,道:“好?。”
尾音未落,席上骤然响起?惊呼:“侯总兵!”
众人惊恐万状,只见方才还好?好?坐着的侯勇竟伏倒在地,浑身抽搐,口中连连呕出鲜血。
阿什兰见状,也陡然变了脸色。
“此毒名曰噬心,饮此毒者?,犹如万蚁噬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琏提剑上前?,行至侯勇身侧,一脚踩上他的背,一手提剑抵着他的喉咙,“速速叫你?的人放了太子妃,不然休怪孤抓了你?九族,挨个喂下此毒。”
饶是侯勇久经沙场,也熬不住这毒药噬心之痛,一时面如金纸,呕着血道:“微臣…微臣不知?殿下是何意?”
裴琏冷笑:“再装下去,你?这毒也无法解了。”
他瞥了眼开始那个战战兢兢斟酒的婢女。
那婢女一改瑟缩姿态,利落上前?,从袖中拿出一瓶药:“主子,解药。”
裴琏没?接,只看向侯勇:“放人,孤给你?解药。”
稍顿,又瞥了眼那被阿什兰牢牢勒住的明婳,心口沉了沉,到底加了码:“她平安无虞,孤可许你?恩典,论罪伏法,赦你?妻儿老小。”
这近在咫尺的解药,以及赦免妻儿的恩典,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侯勇已知?事情败露,再无转圜狡辩的余地,又吐了一口血,他满脸虚汗地看向阿什兰:“放…放人!”
阿什兰此刻也已明白方才一切不过?是裴琏的拖延之计,一张脸霎时阴沉下来。
那柄剑却仍旧紧紧贴着明婳的脖颈,不松反而愈紧,冷然看向侯勇:“你?如今已成?废子,我又凭何听你?的?”
说着,也不等侯勇开口,她倏地从袖中甩出一枚飞镖。
侯勇本就痛得躺在地上不得动?弹,飞镖射来,竟连躲都?来不及,便被刺穿了脑门?,一命呜呼。
“啊——”
“老爷!”
席上霎时又是一片惊慌混乱。
明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吓傻了,还不等她回过?神,又听阿什兰笑道:“狗太子,你?演得不错,却唯独漏算了,侯勇并非我主。”
“至于现下,你?还是想想这小美人儿死后,你?该如何与肃王的百万雄师交代吧!”
当那抹属于女子的柔软手掌捂住眼睛,明婳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冻住一般。
恍惚间,耳畔接连传来两?声惊呼——
“明婳!”
“主子小心!”
身后之人好?似猛地抬了下手,又好?似响起?两?道“咻咻”的利器破风声。
明婳看不真切,却感到脖子上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死了吗。
有大片大片温热的血洒在她的脖颈、后背,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甚至连眼前?的昏暗都?变成?浓稠的血色。
死亡,好?像没?她想象的那么痛苦?
这念头冒出的刹那,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掌牢牢抓住她的胳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骤然明亮,她便被拽入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
阿什兰手中仍握着剑,脖间却是一个刺穿的血洞。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那个血洞里涌出,她双眼直勾勾盯着明婳的方向。
具体而言,是明婳身后的人。
明婳怔怔地扭过?脖子,当看到身后那张熟悉的面孔,混沌的大脑好?似劈下一道惊雷。
她一个激灵,几?乎下意识地推开他的胸膛:“你?走开!”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回,她竟然一下就把男人推开了。
甚至还推到他往后踉跄了两?步。
她的力?气,这么大了吗?
明婳脑袋发懵,低头看向双手。
一只手纤细柔软,白白净净,另一只手掌,却赫然沾满了殷红鲜血。
血…血……
怎么会有血呢。
“主子!”
“殿下!”
明婳陡然抬眼,便见灯火辉煌里,那一袭玄袍的年轻男人,似是淡淡朝她这边看了眼,而后玉山倾崩般,直直朝后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