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瞧着魏鸿明斜躺在软塌上,这几年养尊处优早没了年少之时的风度翩翩读书人模样,身子发福腆着个肚子不说,原本棱角分明的脸而今像块长了眼睛口鼻的菜板一般,肥腻的让人不想看。
而下竟和那卖唱出身的娇娘勾做一团,张着嘴让那娇娘喂剥开的葡萄。
云青文看着这景象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反胃,登时什么好生过日子生孩子傍身,立即就摔杯砸盏起来。
“你这是做甚!同那街市上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你还有脸骂我泼妇,也不瞧瞧你是什么狗头嘴脸!”
两人粗俗的互相指责起来,娇娘见着这阵仗连忙瑟缩着钻了出去,眼看着两人就要动手,管家急匆匆的跑进来叫停了两个人。
“若不是还有要紧事,今日非赏你两个嘴巴子不可!还不赶紧滚回你院子去!”
“你以为我还想见着你这张脸!”
两人不欢而散。
魏鸿明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同管家询问了事情经过。
本就被云青文闹得生厌,而下听闻下头的人办事这么不谨慎,更是生气。
“这雍二在牢里关了两个月脑子也给关锈了不成,做事这般马虎,而下被抓了活该死在里头!”
管家自知魏鸿明说的是气话,道:“所幸雍二嘴巴是个严实的,黄闻广拷问了好一番都没吐出一个字来,而下虽被关进了南监里,但他也都是县牢的常客了。”
魏鸿明吐了一口浊气:“他嘴巴是严,这些年没少替我办事,我是晓得他的。怕就怕那小知县对魏家生了疑。”
“他就是再生疑又如何,没证据的事情又能耐人何?”
魏鸿明压了压眸子,嗤笑了一声:“也是。那小知县就算听了黄闻广的话对魏家有所怀疑,他又能如何。”
然则过了几日,县衙里便出了张公告,此次水利兴修进程稳健有序,黄家不单协助配合得当,还抓住了意图阻碍水利建造的滋事之人。
县府对黄家大为褒奖,赏了城南的五十亩荒地的开垦权,鼓励县中乡绅大户向黄家看齐,同县府朝廷出力。
县中大户早知与县府搭上关系少不得好处,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好到如此。
临春农桑,紧接着黄家大肆招揽雇农开垦荒地,念及荒地耕种头两年收成不好,同县府请示了收成做五五开。
一时间许多雇农都涌向了黄家想开荒地种植。
原本跟随魏家的许多雇农不堪压迫,只要是未曾拖欠魏家钱银田产的立马都辞了魏家转而投在了黄家门下,情肯前去开荒地种粮食拿五成的田产,也好过在魏家的手底下拿现成的土地一两成的粮产。
魏家不把雇农当人看,但凡有旁的选择雇农也都不愿意投身于此,而下有了新的去处,自是能跑的都跑。
一时间魏家手底下的雇农便走了四分之一数,没走的也是已经在压迫之下拖欠了魏家钱银轻易走不掉的。
县府又鼓励乞讨要饭的流民重新安家立户,凡县中大户愿意先接济流民提供粮食和住处者,按照流民人数可得相应的荒地开垦资格,但与开荒前几年与雇农的田产所收只能同黄家一般五五分成。
有意的人家可进县衙做考核,一旦通过就有了资格。
县里的大户也会盘算营生,田地是民生之本,谁户人家不愿意手头上多些土地出来,即便这秋阳县地广人稀,可没有县府的令,寻常人买不到也没资格开垦,而下这是一桩长久营生,许多有些能力的人家都想前去碰碰运气。
率先的自是黄家与之交好的人户,县府评断了之后好几户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荒地开垦权。
与此同时,好多的雇农都涌向了荒地上,先前占拿高田产分成的人户手底下的雇农都走了不少。
眼见春播在即,原本拿捏的死死的雇农一下子腰杆子硬了起来,县里好些大户都慌了,连忙重新招纳雇农。
然则需要土地的雇农甚至于流民都有了去处,在那般严苛的分成条件下,谁人有得选下还直直往火坑里头栽,哪里还招纳得了新的雇农。
县府要求申领了荒地开垦权后今年就必须开垦种植,手底下的雇农原本就已经不够使,这些人户不单活生生的错过了申请机会,还得愁今年土地春耕人手不够的事。
一众以魏家为首的人户纷纷前去寻魏鸿明商量对策。
魏鸿明看着县府里开年来接二连三的告示,气的肝疼。
这朝是看了出来,县太爷耳聪目明,只怕是早晓得了雇农的事情,于是跟黄家撺合在了一起,眼下就是要整顿雇农产收之事。
“你们怕什么,手头上又不是雇农都跑了,多分些地给剩下的雇农还不是一样能种地。熬过了今年的风头也就是了。”
“可雇农没日夜的干也只耕种得了那些田地,分到手的太多,春耕下种的时节也就那些日子,若是错过了时节,秋收产量定然受损。届时亏损的还是......”地主小了声音下去:“邹家是小人户,比不得魏举爷家大业大,就看着一点田地粮产过日子......”
却也不是地主见风跑,比之魏家的产业,自家确实是亏损耗不起的。
魏鸿明听这般话心头恼怒,但还忍着一副和善:“那你们的意思是什么?”
“要不然就降低些与农户的田产分成罢,否则,这当口上实在是招揽不到人了。县里天气暖和,春耕农桑早,还需得尽快招到人......”
眼见着魏鸿明脸色越来越难看,地主噤了声。
魏鸿明听手底下人的这话,便晓得是那小知县赢了,他做那么多不就是想打破原来秋阳县雇农分成的规则嘛,要逼着大户降低与雇农的田产分成,否则依照目前的分成,定然是招揽不到雇农。
“你们既早都有了主意,又何必再一同前来此处寻我商量,自去做便是。”
因利而聚,现在还得因利而散,魏鸿明自知大势所趋是拦不住这些大户了,若是闹得太僵只怕被反咬,毕竟一户好对付,群起就不好对付了。
现在魏家已经失去云家大半的助力。
不过他最气恼的是因为这些人降分成,他也必须得跟着降。
原先县里的分成与他地不同能持久至今,那是因着本县八成人数都是东家分成高于朝廷的规定,大环境如此雇农再苦也没得说,换了这家那家只会更高。
而今一旦大多数东家降了分成,县里的分成大多数都是四六,若是有三七二八的存在,那就是特立独行,与先前的道理一样。
雇农不满前去县衙闹,先时是法不责众,一旦落单县府定然处置。
人散后,魏鸿明气的血气翻涌,堂中的桌凳没少受罪:“杜衡还真有两把刷子,怪不得能把蒋作无那老东西给整走了,还真是我小看了他!”
杜衡得到县里的人户暗暗都降低了粮产分成以后,正在内宅的书房里给他的那些曾经交好的同窗师兄们写回信,交换着离开白榕书院后的生活。
“总算是熬不住了,幸得是有黄家作为开口,不然事情还真没那么容易施展下去。”
秦小满道:“我今儿出去买菜看见街市上乞讨的人少了好多,都没如何看见了。”
杜衡笑道:“已经到户房去登记重新立户了,不过手脚好能干活儿的先被选走,还剩下不少老弱病残。但能安置下多少就先安置着,等过了春耕就晓得还剩多少,届时县衙在安置这些老弱病残的也更容易安排些。”
先时的流民群体过大,县衙实在也是接不下来。
秦小满乐呵道:“现在流民被安置了一大部分,县里少见,过两日府上过来考课的官员见着印象也能更好些。”
地方官员五年一次考校大选调任,但并不是五年才考察一次,实则是每年都有考评的,只要没有极大的过错或者大功,或者朝廷有特别的安排,五年内的考课是不会有什么变动的。
且考察也不会像五年一回的大选那么严格,一般就看看粮产赋税收成一类的,再看看官员的风评名声,比较轻松一点。
因每年下半年的时候适逢秋收,地方上事情繁杂,上头也不便过来考察,一般都是第二年开年春耕之前来评考,这时候前一年的赋税产收上头也已经收到了,又是县里相对于清闲的时候,过来评考是最合适的。
杜衡倒不是为了应付评考才安置的流民,只是时间恰好而已。
当然给百姓做了实事,上头能赏识自己再得个优评,那就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