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鸢娘睁大了眸子:“方才不是说……”
尤凌霄冷声道:“泉乡那边闹事不歇,不光死了人,还害得那片春耕延误,知府大人已然十分气怒。”
“若不这么说,我们村的人一心也扑在囤粮躲避战事上,春耕无心管理,秋收欠收倒霉的何止是农户自己,知府大人也得看考绩。”
泉乡那头的事情闹着,府衙这边派了兵房士兵出动,一帮子没用的东西去了那么些日子竟然连一帮佃户都迟迟拿不下。
知府大为恼怒,事情若再不平息下来,消息定然封锁不住,届时人心惶惶春耕必毁。
为今之计只能让同州驻兵统领派兵骑迅速镇压下去,只是那驻兵统领并非与知府同一阵营,那头一旦用兵朝廷就得知道,彼时知府考绩必然不会好看。
同州是块香饽饽,四皇子为把今任知府送来此处费了不少周折,邵恭德来同州是为四皇子成就大业而增添助力,而今助力未添,反倒是地方闹出起义兵来,朝中异党必然会捏着此事大做文章。
到时候邵恭德固然吃不了兜着走。
便是考虑到种种,邵恭德分明知道泉乡那边闹开了却还一直压着消息,凭州府的兵力镇压不住,也还迟迟没有让驻兵出手。
这几日州府衙门里的官吏没少吃排头。
孙鸢娘听见自己儿子一番言语,当即愣了楞。
“那、那我们自囤吃用,就不管乡民了么,到时候真的打仗了……”
“娘,咱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若是知府大人倒了,我能讨着什么好!娘以为有几个官员能瞧得起我这样的废人?”
尤凌霄疾言厉色打断了孙鸢娘:“这些佃户便是都该死,若不是他们,我又何至于此!”
孙鸢娘手指僵了僵:“我晓得了……”
霍戍和桃榆回家时,见着纪扬宗正铁青着一张脸。
“怎么了爹,出什么事了么?”
桃榆在霍戍的扶着下小心从马上下来。
纪扬宗看着回来的两人,先问了城里的情况。
霍戍与之说了个大概。
纪扬宗这才道:“尤凌霄从衙门回来说不会打仗,大伙儿信他在衙门里做事,囤了粮食的乡亲这朝反倒是话里话外的说我不是了。”
“意思我叫他们把该花在春耕刀刃上的钱用在了买吃用上,真是吃力不讨好,好似春耕不顺我能讨着什么好一般。”
“就连你大伯跟三姑也来嘀咕,说我小题大做了,作为里正怎么能叫村里人心惶惶的。我干了这么多年里正未必还不知道怎么干了!”
纪扬宗一口气骂了不少。
桃榆听闻此心中也不太安乐,宽慰了几句。
霍戍道:“言尽于此,愿意信谁便信谁,爹也不必再与外人多说什么了。”
乱世之中,可帮不得什么头脑不灵醒的人。
纪扬宗默着应了一句。
尤凌霄一席话后,村里从囤买吃用的惶惶中又恢复了平静。
村户又如以往一般起早贪黑料理土地播种,女子小哥儿的空闲间在山野上挖野菜。
一切还真当是平顺似的。
然则三月下旬,一条噩耗却横空而来。
海临府上大批海盗登陆,边境来犯,一时间在海临府烧杀抢夺,已经有难民跑到了同州府境内。
事情虽早有苗头,海临府知府去年便向朝廷递了奏折,可惜朝中党争正烈,并未曾将边境之事放在心上。
这朝海盗突然上陆,来势汹汹,海临府根本难敌对。
火星子落在了脚背上方才知道烫脚,朝廷那头着急,远水却救不了近火。
情急之下,朝廷下令调遣同州府驻兵前往抗敌应战,等待朝廷那边的救兵。
同州知府邵恭德彻底傻了眼,这朝他是舍得下考绩去求驻兵帮忙镇压境内的闹事也没人可求了。
起义者原本忌惮同州驻兵一直没有进攻,只是在小片区闹事,此番驻兵调遣前去海临府应战,他们怎会放弃同州难得的兵力薄弱的机会,
原本还只是在泉乡那片小打小闹的起义者突然加大了攻势,与官府守在连家颇起了战事。
这朝打起来消息是再压不住分毫,一时间硝烟四起。
老百姓尚未从海临府起了战事的惊悸之中缓过神来,甚至都还没时间担忧驻兵前去能不能抵御住外敌,到时候打到同州府来当如何。
不想同州境内自行燃起了战火。
城里的粮食一天一个价,涨势骇人,已然到了两三千文一石。
“打仗了,真的打仗了!”
村里的农户像无头苍蝇一样,从家里跑到外头,团在一起说议。
连家颇那头离这边不足百里,要是打过来会很快,谁都慌得不行,动作快的已经收拾了东西,说要去别处躲躲。
“怎么就打起仗来了,同州太平了这许多年,我还是头一遭遇上这种事。”
“这些佃户不要命了,真是不要命了……”
“尤凌霄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官府那边很快能解决么,怎的非但没解决还闹成了这样!”
“这可咋办嘛!”
纪家大院儿里,几房男丁几乎是跑着来的纪家大院儿,个个面容惊恐。
如同是安然睡眠中,半夜里来了贼偷粮一样,惊心动荡。
事情发生的突然,原本是也听到了点风声,只是诸人都沉溺在同州的太平假象下不愿意相信,也不想去相信。
以此逃避着就以为事情能够顺遂过去,哪曾想最后还是朝着最恶劣的方向演变了。
一时间自都没太有什么心理准备。
桃榆这头才刚睡了午睡起来,人还有点发软,霍戍蹲在床边正在给他穿鞋子,两人就听见外头嚷开了。
桃榆顿时惊醒,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霍戍:“打、打仗了?是在说打仗了么?”
他不太确信自己有没有听错。
霍戍点了点头,神色很平静:“是起战了,估摸是消息已经四散,官府的兵从官道踏过,沿路的百姓当都晓得了。”
他从囤粮起便留意着同州一举一动,得知驻兵南下海临时就估摸着仗势必要打起来,在驻兵南下时便已经做好了及时动身转移的安排。
驻兵才走三日,果然起义者就按捺不住动手了。
“那…那……”
霍戍握住桃榆不安的手:“心绪平缓,别急,我安排了。”
桃榆微吐了口气,不过这么大的事情,难免还是心急。
两人收拾好从屋里出来,几房叔伯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慌忙之间一张脸急的发红。
霍戍先让桃榆在一侧先坐下。
虽还未言语,几人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他。
还是纪扬开先张嘴:“大婿,打起来了啊!”
“我知道。”
“你上过战场,可有法子应对?”
“起义兵忌惮驻兵只守不攻,现今驻兵已经被调遣离开,起义兵已然进攻,就府衙那些虾兵蟹将抵挡不了几时。”
霍戍冷静道:“趁着还未打过来,走。”
“走……”
二房纪扬明急道:“我们纪氏祖祖辈辈都在此处,能走到哪里去?外头又未曾有什么产业,总不至一大家子都去外地女婿家吧。”
纪扬开也道:“是啊,往外头走那就是难民,谁不是当做砧板上的鱼肉宰!”
霍戍道:“年初我在渝昌府选了片地作为商队中转歇脚,已然开工建设,不过事出紧急,尚未建设完毕,但能暂时有个避难之处。”
几个争论的叔伯闻言乍然噤声。
惊讶的看向霍戍,不想他还真有地儿可以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