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比搬进这套房子简单得多。
她把手镯也摘下来了,抹了好几遍洗手液,刚摘下来那会儿整片皮肤都是红的。
有时候她都觉得赶巧。
这镯子分明不是为她打造的,但冥冥之中,跟量身定制一样合适。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她把蛋糕拎到门前的案几上,压了张纸条在下面。
写了字的。
她看着那行字好一会儿,有点报复的快感。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她正要走,远处手机屏鬼魅般亮起来。
是一条微信。
她走过去看了看。
他发的,问。
——吃的什么?
她冷眼看着,没回。
她盯着它,像有预感般,退后几步,眼睁睁看它震动起来,幽暗的光一闪一闪擦过她的瞳膜。
一秒,两秒,三秒……
这震动。
是赵曦亭。
在找她。
仿佛极具耐心的猎人,呼唤圈养的猎物。
孟秋脚后跟慢慢往后挪,约束着呼吸,心跳越来越快,在孜孜不倦震动中,转身往门口跑。
一路跑。
她看到模糊的风,像说谎的黄昏,要将她困在长夜。
她跑出别墅。
眼里长出路灯的影,挣脱了这长夜。
她扶着樟树的树干咽了咽干燥的喉咙,心脏还残留手机震动的回响。
孟秋往那道门深深地看了一眼。
是一眼很长的道别,她指尖仿佛还残留赵曦亭牵着她的余温。
她松落下来,冷静地往宁关路17号走。
她提前探好了路,知道怎么走最方便。
那条路不算太主干道,甚至有点偏僻,但附近没什么摄像头,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佳的上车点。
九点。
车子准时到来。
邵桐在副驾驶,冲她笑笑,“你出来了。其实也没那么难,是吧?”
还是挺难的。
难的不是走的路。
是恐惧的心情。
孟秋看着窗外,看车子载着他们离开这个地方,“我们马上就走吗?”
她是说出国。
邵桐给她递了块米糕一样的东西,说:“对,现在就去停机坪,这些小玩意儿趁有的吃再吃点,以后就吃不着了。”
孟秋借着模糊的光影看清是什么东西,抬头在黑黢黢的车厢里冲他一笑,彻底舒缓了一些,小口地吃起来。
“谢谢。”
邵桐像怕她噎着,给她开了瓶水,说:“秉君哥和我聊过。”
“你和他,其实你们双方都在赌博。”
“他赌你放不下一切,所以就算有所察觉也没限制你自由。”
孟秋低头没说话。
邵桐啧了一声,“这么看来,你真挺讨厌他的。”
“跟秉君哥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见过他。”
“他是什么样的人?”
孟秋咽下米糕,轻声说:“我不想聊他了。”
-
飞机上准备了正式的餐食。
除了机组,就她和邵桐两个人。
这种事情越少人越好。
邵桐似乎忙了一整天挺累的,和她面对面坐着,吃了几口就睡着了。
孟秋闭眼休息,没什么困意,带着一点雀跃的欣喜和自由的快乐,感受扑通扑通正常的心跳,一路醒到了伦敦。
没想到落地就遇到了个小麻烦。
接他们的车车胎爆了。
邵桐似乎没什么带女孩子的经验,没把国内外温差考虑进去,加上深夜,孟秋只穿了件短袖。
车子里面暂时不能坐人,她在外面吹着风,胳膊直立鸡皮疙瘩。
邵桐站到她面前,似乎想默默地帮忙挡一挡,但风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的,根本没什么用。
邵桐问:“是不是挺冷的?”
孟秋抱臂缩着身子,不想给他负担,答:“不冷。”
邵桐上车拿来自己的外套,要给孟秋披上。
孟秋躲了躲,有些不自在,说不用了。
邵桐有点尴尬,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孟秋心情很好,反过来安慰他,“好事多磨。”
他们到住的地方快凌晨六点。
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开放式厨房,面积不算大,很典型的欧式简约风。
邵桐解释说:“我对这片熟悉一点,就简单给你租了一套,你要是不喜欢,等稳定下来再搬家,可以租个house。”
孟秋温声说:“没关系的,这个也不错。”
邵桐给她拿来两只全新的未拆封的手机,还有两张电话卡。
“一张和国内联系,是虚拟ip,平时你这台手机就放住的地方,别带出去。”
“另一张号码是英国的,流量套餐什么都办好了,可以正常生活使用。”
“好。”
孟秋拿起手机开机,邵桐给她拆了另一只的盒子。
邵桐一边帮忙一边说:“以后有任何问题,不管大小事,都可以找我。”
“至于出行,吃饭,旅游,你就照正常的留学生生活来。”
“等你设置好手机基础信息,我给你下载一些这边必备的app。”
孟秋“嗯”了声。
邵桐继续介绍,“附近有公园,你健身么?离这五十米左右有个小的健身房。”
她打断邵桐,“你……什么时候和赵秉君联系?”
邵桐把手机卡插好,“不联系了。”
孟秋惊讶了一下。
邵桐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站直了,冷静地看着她。
“来接你之前,我和秉君哥关于你这一部分的通讯痕迹已经全部抹掉,他要查也不太容易。”
“接下去我按照原来和秉君哥联系的频率保持沟通,有时候是三个月,有时候是半年,总之,近期肯定不联系了。”
“就当没这回事。”
他一笑,仿佛是逗她,“有几天玩几天嘛,这么紧张干嘛,他总不可能一直找你,一直找那是真爱,找不到就罢休咯,顶多就生一阵气。”
他又嘀咕了句,“好不容易学期没开始有机会玩,开学有的你忙。”
孟秋不知为什么,听邵桐这么一说,反而更脊背发寒。
赵曦亭要真一直找她怎么办。
邵桐带她去房间,站在门口,没进去,指了指桌子,说:“电脑,平板,都是新的,系统装好了,还有一些学习翻译软件。基础的日用品都在柜子里,银行卡的密码我也帮你写在纸上了。”
孟秋客气地道了声谢。
邵桐想了想,似乎没有别的事了,就说:“我住你楼下,你这5楼,我那儿3楼,你要不想做饭,这段时间每天来蹭也行。”
孟秋觉得已经很麻烦他了,说:“不用了。”
邵桐笑笑,“添双筷子的事儿,看你自己。”
他拎上大衣,“你休息吧。”
孟秋:“这段时间的事谢谢你。”
邵桐干脆利落摆了摆手,“别,我是替秉君哥做事儿。”
-
快七月,燕城有了燥热的影。
那天,孟秋没有回电话当晚,赵曦亭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又给她发了条消息,问。
——出什么事了么?
到第二天下午,孟秋号码一直没打通,他才订了张最快的机票回去。
开了嘉霖的门。
赵曦亭先是看到案几上突兀的白色蛋糕,旁边放着一只浓绿的,熟悉的镯子。
蛋糕甜腻的气息萦绕上来,仿佛幽灵。
他拿起纸条,凝视上面的字,眼神慢慢阴冷下来,冷成一场骤变的暴雪。
他指尖阴翳地遮移着纸上的笔迹凹痕,一笔一笔往他心脏上复刻。
那里写着。
——生日快乐,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