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了几块之后,晓川故意手上用力,拨落了一块石头,继而“哎呦”一声,蹲下捂着脚呼痛。
廖扬赶紧过来,半扶抱着她去边上休息。
晓川单脚蹦跳着、哼哼唧唧配合,觑了个空,悄声问了句:“动手吗?”
廖扬没吭声,扶着晓川在稍远些坐下,才低声回答:“把握不大,怕失手。”
他在心里测算过,撇开老的那个不算,双方都是一男一女,他没把握对付得了花猴,晓川对付肖芥子,就更没把握了。
如果用晓川拖住花猴,自己去对付肖芥子,胜算会大点,但仍然保证不了一击得中。
晓川不说话了,左手的拇指伸进嘴里,牙齿在指甲上磨滑,好像当那是槟榔,眼神也勾勾的,有点空。
自从被那条蛇吓晕之后,晓川就时不时地出现这种表情,不太像她。
顿了顿,晓川说了句:“点香呢?”
点香?
点香在“人石会”是禁忌,春焰倒是随意。但那不是让人发疯的吗?可陈天海是想让她死,并不是让她疯啊。
晓川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点香能制造混乱,混乱就好下手了。”
廖扬点了点头,把肩上的背包解下。
***
神棍心心念念,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为什么把那些人留着,是个祸害呢?
他们一定是要做什么。
这些人还能做什么呢,想来想去,无非就是“回家”,更确切点说,想恢复自己“土成”的躯壳。
那就去找啊,天大地大,到处去找呗,为什么一直守着魇山呢?上一次遭遇了“杀光,通通杀光”,还不够惨痛吗?换了是他,八辈子都不想再踏足这儿了……
神棍脑子里灵光一闪。
难道是因为,他们想找的躯壳就在魇山?
这就解释得通了!就说呢,要修习、要隐居,哪找不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啊。这里搁现代还能搞搞旅游,但古代,那就是穷山恶水、瘴气之地啊。
神棍既兴奋又紧张,又往肖芥子身边凑,接连叫了几声“小结子”之后,肖芥子才皱眉看他。
神棍赶紧陪笑:“一个,小结子,就一个问题,问完了,我保证好好干活!”
他瞥了眼晓川那头,压低声音:“那群火灭的人想找的身体,就是土成的那个土,是不是藏在魇山啊?”
问完了,简直雀跃地想搓手,他几乎可以预见到,肖芥子又会略一停顿,然后给出回答。
然而这次没有。
肖芥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像是触发了什么应激机制,眼神也变了,煞气陡生,吓得神棍打了个哆嗦,寒气几乎是瞬间就从两个脚底板省了起来。
下一秒,她陡然伸手,一把掐住了神棍的脖子,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居然硬生生把他举得双脚离了地。
她双眸血红,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神棍一张脸涨得青紫,双眼翻白,真是就差吐舌头了。
花猴大惊失色,冲上来用力去掰肖芥子的手。
哪知她的手就像钢钳一般、牢牢嵌进神棍的颈肉里,看这架势,除非去砍,掰是掰不开的。
花猴怒吼:“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啊!”
晓川把“点香”的矿粉倒在掌心,拿手指搅合了会,刚填得指甲缝里都是,没想到想要的“混乱”就这么送上门来了。廖扬兴奋地满脸放光,抬脚就往那头走、同时伸手去拔插在腰后的匕首。
就在这时候,有人大吼了句:“肖结夏!”
几人一愣,不觉同时转头去看。
肖芥子也觉得这声音耳熟,略略转头。花猴眼见神棍都快被扼得没气了,急得魂都要飞了,心一横,不管不顾,向着她受伤的肩膀就来了一下。
她到底还是知道疼的,眉头拧了一下,手终于松了,花猴急冲过去,扶着软瘫下的神棍坐倒在地,赶紧帮他捋背顺气。
肖芥子虽然松了手,胳膊仍保持着往前伸抓的僵直状态。
陈琮拄着木棍,一步一挪地过来,手臂一直发颤,他刚走得太急了,又大吼了那一下,此时胸腔里翻江倒海的,一时火烫一时冰凉。
他说:“你怎么回事,肖小月,肖芥子,肖结夏!”
肖芥子盯着他看,眼睛里蓄着刚刚疼出的眼泪,三个名字都好熟悉,眼前这个人更熟悉。
“我问你啊,鹭鸟飞,打什么字?”
“蒜头几个,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刚刚是要把人掐死吗?那是你的朋友,你不记得了吗?”
陈琮喘着粗气挪到她跟前,他眼圈泛红,唇角边有溢出的血丝,他不知道那是血,只知道那里异样,伸手狠狠抹了,又一把把肖芥子伸着的手臂打下去。
肖芥子看自己的手臂,真像个机械的,啪一下就下来了。
“你还记得我吗,看看你戴的链子,想想我是谁!你要这样,咱们的契约不作数了,我都不认识你,我不当你的死亡联系了。”
肖芥子不说话,伸手往脖子上摸,是有一根链子,慢慢拖着拽出来,底下有一块手凿的银牌。
她手指摩挲着那块银牌,看到半躺在脚边,眼神呆滞,长一下短一下倒气的神棍,又抬起头,看到陈琮胸口包扎的地方也开始洇血了,血量很小,一点点、很平静地洇开。
她伸手去指,一开口就带了哭音:“陈琮,伤口流血了,赶紧包一下。”
陈琮说:“你看看你的肩膀,你还说我。”
肖芥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肩膀,别说绷带了,她这半边身子的衣服、裤子上,都滴了血点,斑斑驳驳的,远处看,一定像挂了满肩的花。
陈琮看向花猴:“猴哥,麻烦你,再给备点药和绷带。”
又去拉肖芥子的手:“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肖芥子吸了吸鼻子,由他拉着向外走。
……
神棍终于倒过气来。
他倚坐在碎石堆上,看陈琮把肖芥子拉到不远处,看两人先是面对面站着说话,过了会,陈琮可能是累了,拄着木棍蹲下来,肖芥子也在他对面蹲下,低着头,长发从脸侧拂下,像个认错的小朋友。
神棍喃喃了句:“跟两个小朋友一样。”
花猴把背包放在地上,在背包上摊开绷布,撒了些止痛的外伤药上去:“是像小朋友,说话还不让我们听。”
就在这时,身侧明显有光影变化。
是有人过来,花猴很警醒:“谁!”
抬头看,是晓川,她伸着手,看那姿势,是想去拿绷带。
晓川对着花猴笑了笑,说:“我就是想帮忙。”
花猴硬邦邦地说了句:“不用了,我来就行了。”
晓川“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缩回了手。
这儿太暗了,花猴刚刚一定没有看到,她伸手的时候,指甲缝里的细小粉末,扑簌簌落下了些,和那些伤药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