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琮和花猴没等多久, 就和夸张“逃窜而来”的神棍以及大灯汇合了。但这时候,雾起了,天色变了, 隐约还能看到寨子深处烁动着鬼火一般的灯火。
花猴迟疑了一下, 求稳为上:“要不咱随便找间屋子躲一会、避避风头?”
神棍却一脸兴奋:“别啊, 又出异象了, 这不正是观察研究的好时候吗?有果必有因,说不定, 咱们这趟能搞明白魇山发生怪事的原因呢。”
花猴没再劝, 半是知道劝不住,半是确实也好奇:山鬼嘛, 理当对区域范围内的山有了解, 真能搞清楚这事, 也是职责所在、大功一件, 不敢奢想能被写进《山鬼志》, 评个地方性的杰出青年、优秀人物,那还是有希望的。
当下调整队形, 熟悉山地的花猴在前,最不能打的神棍居中, 大灯和陈琮两个押后,计划是取最短路线、纵穿过寨, 直接上山。
当然了,沿途也要多看、多留心, 没准就能找到肖芥子留下的记号。
***
花猴和大灯都有山鬼自备的□□, 陈琮走得仓促, 两手空空。
他边走边寻摸, 很快又捡了根树棍, 这根照旧是两米来长,入手沉甸甸的,比前一根更直挺。
耍了两下,别说,还挺趁手。
大灯凑过来看了一眼,“呦”了一声:“铁梨木哎。”
听这语气,像是个好东西,陈琮边走边端详手中的树棍:“有什么说法吗?”
“你听这名,铁嘛,坚硬如铁,一般刀斧砍不动它,现在是受保护树种。反正是好东西,不变形、耐腐,做棍子一流。”
陈琮本来是随手捡的,原本也预备随手就丢,但现在,有点舍不得了。
前头的神棍听到了,也回头来看:“你见过以前的手提秤吗,就是有秤杆、秤钩、铁秤砣的那种,那个秤杆,细细的一根,被那么重的秤砣压来压去,都不带弯的,一般就是铁梨木做的。”
手提秤?
陈琮忽然晃了神。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陈天海牵着他的手,去买麦芽糖块。
那时候,很多小贩还会骑着自行车叫卖,后腰上插一根带钩的小秤秆,听到买家招呼,麻溜地下车支起车腿,掀开车后座装着糖块的小木箱,秤钩挂上小秤盘,一块块往里放麦芽糖块。
陈天海就会问他:“小虫子,够不够啊,够不够?”
陈琮紧盯着秤盘,一个劲儿摇头:“不够,再加,再加。”
一般加了两三块之后,陈天海就会说:“不加咯,吃多了长虫牙,称一下吧,有零抹零呗。”
小贩便在秤杆上吊上小秤砣,从最前头的地方一点点往后抹,最后一松手,给他们看秤星,以示自己绝没有暗动手脚:“秤杆翘这么高,不能抹零啦,再抹,我就亏钱啦。”
……
“陈琮!”
他一惊回神,这才看到大灯在前头朝他招手:“发什么愣呢,赶紧跟上啊。”
陈琮嗯了一声,快步撵上去。
他一直以为,他和爷爷陈天海之间,就是最普通乏味的祖孙关系:父亲出事,母亲离家,爷爷只好养着他,凑合着过呗,日子不好不坏,平平无奇,没什么温馨难忘的时刻。
原来也不是。
不知为什么,心头有点惆怅,可能是因为雨雾天吧。
***
渐近寨子深处。
几个人越来越紧张,虽然除了雾、隐现的灯火以及修复如初的茅草屋外,什么都看不到,但气味不对,声音也不对。
雾气深处,暂时还看不见的地方,像正在发生一场致命的血腥混乱,凄厉的惨叫声里混着嘿嘿乱笑的声音,还有别的声音,形容不出,总之每一道飙扬的声线都让人手脚发颤、颅骨如挫。
陈琮攥紧木棍,无意间瞥见神棍,不由得想笑:这种时候,攥紧防身的武器是没错的,但他手里,居然握了个弹弓!
弹弓,你玩偷袭也就算了,谁见过正面搏杀时上弹弓的?
大灯突然指向一处,话都没说完全:“哎!哎!看那!”
看到了,那一处是屋外围着的栏杆,横木上有血,看形状像泼溅上去的,边缘处将滴未滴,半凝的状态。
花猴看向神棍:“沈先生,这……幻境?”
神棍咽了口唾沫:“理论上是幻境……吧?毕竟这些茅草屋,都好端端的,没塌。”
也是,这是最强有力的证明了,花猴略松了口气,几步过去,伸出手指在那滩血上抹了一下,然后被蛰了般,一脸恶心,连连甩手:“这……这能摸到啊!”
陈琮想起周吉的事,心头一突:“不会现实中又有人被杀了吧?”
花猴正要说话,面色一变,“阿哟”一声直蹦起来。
是真的直蹦,还是缩起一条腿的:刚有只冰凉的手,冷不丁抓了一下他的小腿,力道不大,但花猴完全没心理准备,真是吓得这条腿连带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栏杆下头爬着个人。
很显然,这人是刚刚从院内爬到这的,院子里头没灯,又有雾,再加上第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栏杆上的血吸引过去了,居然没看到他。
他还在爬,似是脱力,伸手抓住栏杆,剧烈喘息。
大灯头一个看清楚:“这,这是个古代人,幻境啊。”
确实,看发髻、穿戴,都是古时候的,后背上一条长长的斜砍刀痕,流出的血几乎把上半身都给染红了。
花猴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幻境?那刚刚,他真的抓到我了啊。”
神棍反应过来:“魇山,五感易魇,这儿的幻境可能不一样!戴天南昨天不是也说,他摸到那条蛇了吗?你们注意着点,看到了东西就避开,不要冲撞到。”
陈琮盯着那人看。
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表情却不是痛楚的,而是绝望。
他嘴唇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陈琮不及细想,大步上去,在那人面前蹲下来。
花猴几人吓了一跳,大灯想把他拽回来,他摆了摆手,又朝那人凑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