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烛这幸灾乐祸又讳莫如深的表情看得陈琮心里来火。
事关陈天海, 他急得要命,想追问又怕自讨没趣:自己这身份,姜红烛估计懒得搭理他。
果然, 姜红烛缓缓闭上眼睛:“陈天海偷了我的东西, 这小子戳瞎了我的眼, 我知道的事, 为什么要告诉他?想知道,先把眼睛挖出来赔给我。”
陈琮咬牙, 这老太婆, 果然想搞事。
肖芥子以眼色示意陈琮别急。
她想了想,笑嘻嘻的:“红姑, 一码归一码, 把你从徐定洋那救出来, 陈琮是帮了忙的, 今天也多亏了他发信息提醒, 不然,我们就被何欢给堵住了。”
“颜如玉现在到处在找我们, 陈琮跟他关系不错,明天又要过去走动, 你卖陈琮一个人情,回头有什么突发状况, 他又能给咱们行方便,互惠互利, 这不是挺好吗?”
“非要他一只眼, 那玩意儿不能吃不能补的, 要来干什么?现在他有利用价值, 咱就先用他呗, 回头利用完了,再跟他算账也不迟。”
陈琮在心里说,老王师傅,你大可不必说得这么露骨。
姜红烛沉默了会,估计是反复掂量,觉得这话有理,终于重又睁开眼睛:“那说完了,让他立刻下车,滚。”
肖芥子赶紧点头:“对对对,听完了就让他滚。”
车在桥上终究碍事,她看了看左近,把车开去了桥底下、河岸边更为僻静的地方。
***
姜红烛开场就来了句大的:“不管是‘野马’还是‘春焰’,到如今,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早过了兴盛期了。”
肖芥子嘀咕了句:“有吗?”
现代科技发展,又国泰民安的,各行各业,不是应该迎来又一轮大复兴吗?
姜红烛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哼了一声:“那些老行当、老手艺,本来就是在渐渐消亡,别的不说,光戏台上那些绝技、漂亮活儿,有多少是能传下来的?”
陈琮默不作声。
内心里,他认同姜红烛的话:和那些做古董首饰的同行交流时,对方最常感叹的话就是“这工艺,现在找不到啦”,问起来,不是没人教,而是没人学——精细的工艺传承耗时耗力,在这个浮躁的赶路时代,很少有人愿意静下心去尝试了,即便有,也大多浮光掠影,很少会去钻研精秘奥义。
“‘人石会’起于宋末,元明清三代,巅峰期是在明代,这一时期,也是魇神庙被启用、香火最兴旺的时期。”
魇神庙?
陈琮没忍住:“不是说魇神庙那段,是最黑暗、最反人性的一段时期吗?‘人石会’自己的人,都羞于提起。”
姜红烛“呵呵”笑了一声,阴阳怪气:“是吗?那这就是提起裤子不认人了,野马春焰,现今的很多操作都得益于当年,比如……”
她想抬起手,手臂颤了又颤,终究是气力不济、又放弃了。
“比如在人入石之后,以铁器钉人手足,人在石头里就等于是被定住了,不能走,也不能挪。”
肖芥子恍然:“那用血浸泡石头……”
“一样的,石头被认为是有灵气的物件,是有能量、气场的。拿血去浸泡,等同于污染。最终的目的,都是让你在石头里如困如缚、任人宰割。”
“这法子很邪门,但不是春焰原创,这套操作,最早就是来自魇神庙,春焰……最多是奉行者。”
……
魇神庙时期,属于少有的养石“狂热时代”,紧挨山脚的村落,几乎都被养石人占据。
他们还不是普通的养石,更像是头脑发热的研究人员,引朋会友,热切交流,以提出各种天马行空的设想为荣,但并不徒托空言,也尽一切努力,积极落地验证、实施。
姜红烛说:“魇神庙里头的空间不小,四壁和底下,都有‘蝉洞’,你们可能没见过,农村见得多。夏天,知了从地下爬出来,地上就会留个指头大小的洞。”
魇神庙里遍布的“蝉洞”当然比知了洞要大得多了,一般都能容得下一个人。洞口加装小门,就能供人在内清修、闭关。
非要类比的话,有点像诡秘简陋山腹版“独立自习室”。
当时,“人石会”负责管理魇神庙,这儿被当作无人打扰的清净之所、适合养石的“阴间”圣地,外头有专人看管,负责为里头的人提供简单饭食和定期收理污秽。
肖芥子纳闷:“这些人在里头,不怕石虫子吗?”
姜红烛没搭理她,继续说自己的:“那些进去闭关的人,会把自己的设想和进行的实验记录下来,当然了,南方的山地潮湿,写在纸上的,早就朽烂了,能被我看到的,都是刻在石壁上的。”
那些所谓的实验,包括如何以药物改善身体机能、看见别人的“石胎”,如何提防掠食者,如何更有效地进行大小石补等等。
在其中一个蝉洞里,姜红烛看到了一个多人、长年、反复进行着的大实验。
同石,又称共石。
肖芥子和陈琮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李二钻?”
姜红烛神色漠然:“是,近几十年,我只听说过这一例。听说这夫妻俩偏学术,搁着古代,怕也是魇神庙的常客。他们夫妻共石,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古往今来第一例吧?呵,都是前人玩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