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芥子忍不住问了句:“可是红姑,你在那怎么过的,吃什么、喝什么啊?”
姜红烛不想过多回忆,匆匆带过:“虫子吃什么喝什么,我也跟着吃呗,再不济,我还能吃虫子呢……总之,我在那关了二十多年,但也不是没收获,那庙里,有上古时留下的岩画,也有古时候‘人石会’的人在里头闭关时,留下的一些心得记载,当然了,也有不少刻记的疯言疯语,那里头,估计关疯过不少人。”
再然后有一天,地震了。
那场地震不算大,山也不至于真塌,但幸运的是,封锁魇神庙的门震坍了。姜红烛兴奋莫名,二十多年不见光,她已经习惯黑暗视物了——她迅速爬了出去,暗自祈祷着山肠千万不要堵塞、自己能够顺利出去。
然而地动山摇,山肠不受损是不可能的,好在那些小的阻滞,她想法设法都扒拉清除了,可惜天不从人愿,就在她觉得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山肠堵了,大小落石叠摞,堵得严严实实。
姜红烛绝望之下,大放悲声。
就在她痛哭流涕的时候,听到从堵塞的另一面,隐约传来人的说话声。
——“是谁,是谁在那头?”
——“是姜红烛吗?”
听到第一句时,她是惊喜的,以为遇上了救援人员,但第二句让她刹那间噤若寒蝉,知道她的名字,这是“人石会”的人吧?
这些人又来了,来确认她死没死,不死的话,再给她加点料吗?
大概是发觉这头突然没声音了,那头有点着急,不断向里头喊话。
——“是不是姜红烛?我是陈天海,027号,陈天海。”
——“你要是还活着,就应个声。我想办法,调挖掘的工具过来,救你出来。”
——“姜红烛,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就吱个声,我有事找你,重要的事。”
……
明知道那时的姜红烛已经没什么可被谋算的了,肖芥子还是听得心里发慌:“红姑,你都被关了二十多年了,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你啊,别是诓你吧。”
姜红烛摇了摇头:“不是,他还真有。”
姜红烛后来才知道,陈天海是为了儿子,陈孝。大概十多年前吧,算起来,也是她在魇神庙关了十多年的时候,陈天海的儿子陈孝外出做生意,在夜班车的火车卧铺上,被一伙沿铁路线流窜的歹徒拿锤子砸坏了脑袋,那之后就傻了,一直住在精神病院。
这件事纯属意外,也没什么好翻案的,但关键在于,陈孝也养石头,并且养成了,至于怀的是什么胎,陈天海没说。
肖芥子之前查过陈家的信息,反应很快:“是龙虾吧,听说陈孝在病室里,一直勾着头、举着两只手臂,觉得自己是龙虾。”
是不是龙虾,并不是重点。
案子花了很长时间才破,也是运气好,陈孝的部分财物居然被追了回来,其中,就有他养的石头,一块雕刻成佛头形状的的白水晶挂坠,估计劫匪也是看着喜欢,觉得能保平安,于是没出手,自己挂着玩了,直到被警察给摁住。
领回挂坠的晚上,陈天海哄着孙子陈琮早早入睡,案灯下摩挲着儿子的挂坠老泪纵横,抽纸巾拭泪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一凛,整个人都僵了。
——养石头的人,习惯成自然,入睡时,会自然地入梦、入石。
——根据劫匪交代,是在陈孝熟睡、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下锤的。理论上,陈孝当时在“石头里”。
人的意识储存在大脑哪个部位,陈天海不是特别清楚,他只知道,陈孝的脑子整个儿被砸坏了、废了。也就是说,石头里的陈孝没办法回来了,大脑没法接收他,他困在石头里了。
陈天海激动得浑身发抖。
“人石会”的记载中,完全没有这样的先例,陈孝如果真在石头里,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没人说得清。
得看一看,能看到就好了。
有两种方式可以看到。
一是,历史上,有个叩石大手,叫马丹徒的,因为炼制丹药时出了意外,自己中了各种混杂的毒,阴差阳错的,能看到别人石里的胎。可惜的是,翻遍记载,由古至今,只有一个马丹徒。
二是,找掠食者。掠食者可以进到别人的石头里,自然也就能看到石头里有什么。然而掠食者都是秘而不宣的,没人会对外放话说自己是掠食者。放眼“人石会”内外,他知道的只有一个,姜红烛。
可姜红烛,已经被关进魇山好多年了,而且,听说刚送进去的时候,就被奇怪的虫子攻击,早就尸骨无存了。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肖芥子急于知道结果:“那后来,你被救出来之后,帮陈天海看了那颗佛头水晶吗?”
“看了啊。”
肖芥子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那你看到陈孝了吗?”
姜红烛回答:“看到了。”
肖芥子结巴:“那,那他是个什么状态?满地跑的龙虾吗?”
姜红烛摇了摇头:“是个人的状态,死人的状态。有意思吧,人在石头里,应该是飞禽走兽的状态,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出现人形。”
将死的时候,《西游记》里,妖怪被打死,往往会显出原形,或狐或熊,但在石头里,将死是反着来的,渐渐没了动物的状态,显出人形来。
这就是为什么,陈琮在去往阿喀察的火车上,看到的是大蛇吞掉方天芝,方天芝石中“将死”,现出人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