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烦给耿致晔打个电话, 不过接电话的是警卫员,叶烦在电话机旁等片刻又拨回去, 这回是耿致晔接的。耿致晔张口就问:“回来了?”
叶烦笑着“嗯”一声:“明天去你那儿?”
耿致晔在那端沉默片刻,没想到叶烦刚回来就想到他,因此过了一会儿才说:“来吧。”
叶烦下了公交车,等十来分钟,警卫员姗姗来迟,到跟前就着急解释:“嫂子等急了吧?半道上遇到老乡赶一群羊下地耽搁一会儿。”
“没事。”叶烦道,“就当出来透透气。耿师长最近忙不忙?”
警卫员微微摇头:“要是没有首长下来慰问,我们过年最清闲。也不是啥事没有就在军营玩, 就是不用写报告开会,也不用担心搞夜间演习。”
叶烦提醒, “不用说那么细。”
“嫂子不用担心,不是什么秘密, 很多人都知道, 比如文工团的同志。不过我不喜欢慰问演出, 接待工作太麻烦。”警卫员不禁啧一声, “像过几天元宵节, 我们这里没文工团, 但有的部队今年有。我宁愿跟战友们一起吃汤圆,饭后在操场上聊天唱歌说相声,也不想大冷天看他们耍。最烦的是演完一个节目必须鼓掌。”
叶烦失笑:“不够精彩?”
“一半一半。”警卫员道, “我以前以为人人都有两把刷子。没想到有的团的文艺兵也跟义务兵似的参差不齐。”
叶烦估计他认为哪个文艺兵很厉害,结果一开口还不如他, 导致他很失望, 以至于破防到满腹牢骚:“问你一件事,去年二宝过来跟二宝住一块的女同志回过部队吗?”
警卫员放慢车速, 边回想边说:“师长好像跟政委聊过她。她自转业就没回来过,嫂子,她转到地方可以当个户籍警,虽然没啥前途,但也是铁饭碗,她不想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结婚的陌生男人放弃这份工作吧。”
叶烦想过这种可能:“那她应该给我个准信啊。”
“那就是她想在家乡试试,实在待不下去再来首都找相亲对象。”
叶烦气乐了:“魏建设成备胎了啊?要是这样,过几天回去就问问她,不想来我就给魏建设介绍对象。”
“嫂子能联系到她吗?”
叶烦摇头:“她家没电话,我只能写信,地址还得麻烦你帮我查。”
“我帮你查吧。她不仗义我们不能不讲究。嫂子,回头你就写信,我帮你寄。你打算给她几天时间啊?”
叶烦算算时间:“三月八号差不多了。”
“一个月足够信从东北寄到西南再寄回来。”警卫员问:“嫂子,你身边只有未婚男同志啊?”
叶烦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失笑:“回头叫耿致晔把你安排到事业单位或者国企保卫科,这些单位有很多女同志。”
“人家肯定看不上我。”警卫员小声嘀咕。
叶烦:“等你当了保卫科科长,还怕女同志看不上你?再或者回老家当个民警,肯定很多人给你介绍对象。”
“对啊。到时候我嫌工资低就找你拿货,周末出去摆摊。”
叶烦想笑:“不用找我,我给你几个地址,你趁着休假去小商品城,让你父母家人在学校门口卖。小城好像有赶集一说,你老家没那些时髦东西,逢集的时候拿出去肯定好卖。”
小同志去年休假回去跟父母赶集,当时他爹还说“那些东西都是在哪儿进的啊。”他娘后来说一句“卖东西谁不会,我要知道在哪儿进的,我比他会卖。””小同志登时明白叶烦轻飘飘一句话意味着什么:“嫂子,我记下了啊。”
叶烦:“你敢让爹妈过去,到部队我就把地址给你。”
火车上不安全,小同志不敢让识字不多的爹妈南下:“还是以后再说吧。”
警卫员同志开车稳,不知不觉就到部队大院。
耿致晔仍然不敢相信叶烦一回来就来看望他,他潜意识认为叶烦遇到事了,所以就在宿舍楼下等着。
瞧着叶烦气色很好,心情也不错,耿致晔纳闷,难道他小人之心。
这次确实是他小人之心,叶烦在这里一天都没说自己遇到困难,耿致晔庆幸他在叶烦面前没有胡言乱语,不然早把人气走了。
叶烦在耿致晔这里就当为自个放假,放假当然要好好休息,所以她饭后消消食就回宿舍,困了睡,睡醒就在门口晒太阳。
中午耿致晔打饭回来看着她靠着门框闭目养神:“困怎么不回屋?”
“屋里没有外面舒服啊。”叶烦伸手,耿致晔拉她起来。
叶烦看到三个饭盒:“都有什么好吃的?”
耿致晔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说:“我们是什么便宜买什么。这个时节反季节蔬菜比肉贵,所以没有绿叶菜。过年杀猪剩的油渣炖白菜萝卜和红薯粉。还有一盒饭和一盒包子。包子两个味,豆腐渣豆腐白菜和酸菜鸡蛋。”
叶烦拿个白菜豆腐包,问:“这么多人炊事班还有空做包子?”
耿致晔:“偶尔一次。这个炊事班个个是人才。年前我过去正好赶上包饺子,为除夕当晚做准备,擀皮子的几个一次五张皮,要是有擀皮子的机器,他们应该比机器还快。你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吗?”
叶烦:“部队也有扫地僧?”
“嗳,你你——”耿致晔赶紧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你怎么知道?”
叶烦道:“你儿子提过几次,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啊。”
耿致晔当时这样想也是因为儿子看电视提过几次,还研究他学校有没有扫地僧。自己研究就算了,还问二宝和耿森森学校有没有。
你说他幼稚,他知道帮楚光明找工作,还是高薪工作。说他成熟,时不时跟小学生一样幼稚。
耿致晔闻言顺嘴问:“这次来他没要来?”
叶烦:“我们刚从外面回来,家里要啥没啥,他要帮奶奶准备米面油盐。要是他闲下来,可能去老宅。”
“老宅漏水了?”
叶烦微微摇头:“把老宅的东西弄出来,咱家放得下就放,放不下就放卉卉和犇犇屋里。”
耿致晔还是没听懂。
叶烦没嫌他笨,因为他还不知道家里的房子租出去了:“卉卉要把老宅租出去。以前于姨不舍得,这些年跟着咱们习惯了,也不在意老宅租给什么人。”
“忙得过来吗你?”
叶烦:“卉卉有周末和寒暑假,老宅她去收租,之前的家于姨收租。”
耿致晔一脸震惊。
叶烦道:“里面的红木家具都被大宝个熊孩子拆了。有的放书房,有的在客房,现在里面空荡荡的,租出去搞得乱七八糟也不用心疼。再说了,租房的也不是别人,韩大伟的小舅子和小姨子。”
耿致晔以前有个战友是韩大伟老丈人那个地方的,“那边人不是不爱出来吗?”
叶烦:“不敢出来,再加上不适应就觉着在外面很痛苦。他老婆刚到这边也是各种不适应,冬天又干又冷,还没有多少水果蔬菜,天天上火。后来赚到钱,可以给父母修房,可以给儿女买衣服,她这些水土不服全好了。”
耿致晔给她倒杯水。
叶烦喝了半杯水就不想吃饭,耿致晔见状劝她别为难自己,紧接着又担心她吃得少身体吃得消吗。
叶烦:“新陈代谢慢,以前一顿一碗饭顶半天,现在半碗就够了。”
“没觉着。”
叶烦:“天天锻炼当然没感觉。你看我爸,敢像你一样吃吗。”
“你爸上了年纪。”
叶烦问:“我不是啊?”忽然想起什么,“耿致晔,你快五十了吧?”
耿致晔手一顿,包子差点掉地上,然后跟没听见似的,慢条斯理地边吃边说:“年龄不能代表一切。”
叶烦无语又想笑:“那代表什么?”
耿致晔:“代表阅历!”
叶烦嗤笑一声:“也没见你比大宝成熟。”
“判断一个人成不成熟不能只凭阅历。”
叶烦:“所以就是不承认自己老了?”
“谁说的!”耿致晔问:“前年恢复了军衔制,你知道首长怎么说的吗?”
叶烦没留意这事,自然忘记问:“级别不高,因为你还年轻,这次先让给别人,下次再给你加官进爵?”
“哪跟哪儿啊。”耿致晔一脸无语:“我想说首长夸我年轻有为!”
叶烦轻笑。
“难道不是?”耿致晔反问。
叶烦点头:“对对,那谁四十八岁成了元帅可以载入近代史册。你前年四十七,就算是大校也当得起前途无量!”
“听你说话怎么那么别扭呢。”耿致晔瞪她,“你跟人谈生意的时候也这么阴阳怪气?”
叶烦:“我懒得跟他们拐弯抹角。”
“那你可知,你这个态度帮了人家也不落好。”
叶烦道:“我和和气气的帮助别人,人人都会感激我?知恩图报的人,无论你什么态度,只要帮了他,他都感激你。自私的人,他找你十次,你拒绝一次,就算你跟他好好解释实在无能无力,他也会认为你找借口,因此恨你。别的不说,多少人跟我赚到钱有了店面,除了亲戚,逢年过节谁来过咱家?他们不会认为跟我赚了钱,反而认为我能把生意干大,是因为有他们帮忙卖货,我现在这么有钱应该感激他们。”
“供销关系应该是平等的。”
叶烦白了他一眼:“只是买卖关系当然平等。问题是他们找我问过买房买店的事。其次单纯的买卖关系可不会让他们先拿货,卖完再给钱。古今中外也没这么好的事。”
“那你还带他们北上?”
叶烦摇头:“没了!”
“没了?”耿致晔问,“你跟他们闹掰了?”
叶烦:“当然没有!他们不敢,只会背地里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