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松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当她问出这两句话的时候，身后的绿光都在闪动着，就像是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主神叹了口气, 笼罩在祂身边的黑气也慢悠悠地飘了出来，但?却一言不发。

闻松月从祂的沉默中明白了某个答案，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 道：“……还是不能说?吗？”

主神沉重地点了点头, 又道：“但?我能说?的是——”

“定?界局知道的消息可能比我知道的还要多。毕竟, 她们当年主要是跟定?界局联系。而我，因为规则限制，无法?掺和太多。”

“但?你也知道——”主神朝闻松月眨了下眼, 道，“定?界局里有恚的走狗, 你得到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

“所以, 这就需要你自己来判断了。”

“好了，我能说?也说?得差不多了，时间有限, 我们来说?点别?的吧。就比如?——”主神看向面前破败的村庄, 道, “这个村庄是如?何形成的，跟恚又有什么样的联系, 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闻松月看了祂一眼, 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虽说?她觉得主神明显是在转移话题，是怕她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确实有很多事?情主神说?了她都听不到, 那就暂时算了吧。

等她从这场副本离开之后，应该就能从定?界局那里知道有关她妈妈的线索了,

闻松月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村庄，随着她们的深入，这座破败荒凉的村庄完全地展露在了她们的面前。

她们看到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挂了一把?厚重的锁，就连窗户都是被封死的。闻松月飘到半空中，看到好几个人家的院落中都随意地散落着几条足有成年人手腕粗细的铁链。

而这，就代?表了动物们之前呆着的一座又一座的牢笼。

她们无法?出去，也无法?逃离，被强撸到这里后，用锁链捆着，或是困在狭小的，暗无天日的空间中，就像真正的动物一样，完全丧失了自己作为人的权利。

而在这里村民们的眼中，她们也早已不再是人，而是一件件明码标价的货物。

怖怖动物园，关着的从来都不是动物。

主神淡淡地道：“这只是我们能看到的，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就比如?，房间里、地窖、甚至茅房……”

“你们之前在副本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经过美化的。”主神笑了一下，声?音却是冰冷的，道，“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恚的想法?也称得上是别?出心裁，竟然能把?这样的人间地狱变成了一座梦幻的动物园。”

闻松月紧紧地咬着下唇，随着她们走过一座又一座的房屋，她终于知道了她们先前吃的糊糊是什么了。

她之前还在想为什么她们和动物一样吃的都是差不多的糊糊，只有原料上的差别?。现在看来，从一开始就是敷衍的。

在这座村庄眼中，她们这些饲养员跟所有的动物也没什么区别?。村长和村民们从头到尾都在等待着她们变成真正的动物。

而那些糊糊，之前她们看到是从实验楼中生产出来的，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实验楼，有的只是一个破败的院子?，里面放了无数的锅碗瓢盆，角落里堆积摆放着不少发霉的稻谷或是瓜果蔬菜。

这些，就是提供给她们吃得糊糊的原料。

闻松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莫名?有点想笑，但?眼眶却在慢慢变得通红。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们是从进入副本的瞬间就遭受了污染，但?随着她们认知出现的错误，所说?的话语亦或是看到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加重了这些污染。

与其说?是每天固定?扣掉二?十点精神值，不如?说?是在那个时间点，她们这一天都经历的污染就像是一根压抑已久的弹簧，被猛然爆发出来。

实验楼，是厨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白大褂。

动物园，是村庄，里面从没有关着动物。

闻松月看到了水族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阴森的祠堂。

她看到了大象馆，那里只不过是一片宽阔场地，最中央还残留着一个巨大的坑洞。

她也看到了园长办公?室，之前她们还疑惑为什么园长办公?室为什么会是栋三?层小楼，还摆放了那么多生活物品，就像是园长一直生活在那里似的。

现在闻松月才明白，因为打从一开始，园长办公?室就是村长在村子?里的家，一栋三?层自建房。

闻松月不知何时蹲了下来，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臂弯中。

主神听到了少女几不可查的压抑抽泣声?，祂俯下身，轻轻地拍了拍闻松月的背，道：“一切都过去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如?果不是你们毁掉了这场副本，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受到伤害……”主神目光悠远，道，“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终止在了这一天。”

“所以，别?哭了，高兴点。你们非常的棒，你尤其的棒！”

“我……我才没有哭。”闻松月抬起头，两侧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通红的眼睛，道，“我就是——”

“沙子?里进眼睛了，对吧？”主神挑眉笑道，“不是我说?，过去这么久。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

“……”闻松月迅速地提取到了关键词，道，“所以说?，你小的时候见过我？”

这回?轮到主神哑口无言了：“……”

祂举起手，做投降状，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们继续说?这场副本吧。”

闻松月就听着主神语速飞快地道：“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祠堂，还有那个巨大的陨石坑吧。”

“……陨石坑。”闻松月缓慢地眨了眨眼，道，“大象馆的那块石头其实是陨石吗？”

“对，但?也不过是恚设置的伪装。”主神颔首道，“其实一开始，这座村庄并没有跟游戏产生关系，它?所有的恶都是基于现实世?界中的。”

“以富平村为据点，像是蛛网一样连接了方圆数十里甚至几十里的贫穷村庄，他们将无数的女孩拐卖到这里，再在这里贩卖出去，进行着肮脏的交易。”

主神讽刺地道：“大山深处，别?说?是成年人了，就是经验丰富的探险客，来到这里也不一定?能逃出去。”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富平村都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中，进来的人都没有再出去过，而就算侥幸逃离到了镇上，也会被相关的人员暗中压住，再次遣返回?村。”

“富平村也确实因此变得富裕了起来，直到有一天，从天而降了一块陨石——”

“可能是因为过往死去了太多的人，残留下了无数的怨气，恚感知到了这里的一切，便来到了此处。”

主神道：“当然，祂对富平村的村民们说?这是神降，而直接面对恚的那个村民，就是村长。”

“村长一直害怕这里的一切会被披露出去，也在日复一日的交易中变得越发贪婪，做梦都想抓更多的女孩过来，用她们来换得更多的金钱。”

主神冷笑着道：“恚的降临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场及时雨。”

“村长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这场雨，毫不犹豫地跟恚做下了交易。”

闻松月低声?道：“因此就有了那座祠堂以及那尊神像。”

主神点头，道：“恚帮村长打通更多的关节，帮他抓到更多的女孩——毕竟你也知道神明的力量是无法?想象的。”

“而村长要做的，就是带领全部的村民信仰祂，并且将那些惨死在这里的女孩魂魄都献给邪神。”

闻松月一怔，咬牙道：“所以那些动物残魂就是这么来的？！”

主神叹气道：“恚建造了一场副本，或者说?，就算恚不来，这里的情况迟早也会滋生一场副本。”

“于是，恚让村长当上了园长，让那些村民们都变成了动物园中的保安。”

“还没有被进行交易的女孩们也都变成了动物，关押在了笼子?里，准备将她们的脾性彻底磨好后再进行交易。顺便……折磨她们的过程也能给恚提供养料。”

闻松月想起了猴山上一只只被铁链死死困住的猴子?，据说?她们是因为一次次的逃离，被村长骂是最刺头的动物，于是便断了她们的饮食，控制她们的自由，还让她们每日都经受严厉的惩罚。

她想笑，但?冒出口的却是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哭声?。

主神下意识朝闻松月伸出了手，又默默地收了回?来，从自己身边的黑气上揪下来了一大块塞给了她，道：“擦擦眼泪吧。”

闻松月低垂着头，捏紧了手中那团被充当餐巾纸的黑气，哑声?道：“……你继续说?吧。”

主神安抚地拍了拍她，道：“就如?同你先前猜到的那样，动物残魂是曾经已经死去的女孩们的灵魂。她们因为此前遭遇了太多的折磨与痛苦，所以灵魂中充满了怨气。”

“怨气又是恚最好的养料。所以在恚吸收完自己的养料后，她们的魂魄也残缺了不少，彻底地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只能游荡在村庄中，甚至沦为了村民们的帮凶。”

闻松月涩声?道：“那之前实验楼的苍老?女人们呢，她们……”

主神缓缓道：“她们有的是村庄里本来就有的村民，有的是在很久以前就被拐到这里被同化的女人。”

“她们或是帮助了女孩们逃离，或是愤怒于村子?中的一切，亦或是彻底倒戈向了村落……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她们也都被村长献给了恚，准确来说?，是第一批被献上的祭品。”

“怪不得……她们无法?被收容，就像是灵魂碎片一般。”闻松月喃喃道，“所以村长就让她们留在厨房中负责给女孩们送饭吗？”

“是的。”主神道，“动物残魂们，还有这些祭品们的灵魂们都被拉入了副本中，却只能留在副本，不可能再回?到现实世?界了。”

“回?到现实世?界后，她们便会彻底消散。而那些被你们从牢笼中放出来的动物们，因为这场副本也被你们完美通关了，等副本结束之后，困住这座村庄的副本黑气也会消散，她们也能想起之前的一切，重新回?归现实世?界。”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主神叹息道，“到时候估计还需要你帮忙，这应该是个大工程。”

搭在那块有些湿漉漉的黑气团上的手指微微颤抖，闻松月点头应下，又道：“可是残魂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如?果她们也能找到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可以让自己的灵魂慢慢恢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