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好酒,弯腰端起杯子来,自己靠在沙发上,晃着红酒杯,送到嘴边慢慢抿一口。
……
荣默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岑岁隔着两个城市看同一个电视画面。
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用手机聊天,在这除夕夜里,荣默的心里倒是暖实的,没有往年那般冷清孤寞。
陪岑岁熬到十二点,在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他给岑岁发了个大红包。
随后陪她聊天聊到她上楼回房间躺下,聊到她不再回信息,估摸着她是睡着了,他才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饺子,老爷子荣知行乐呵呵地给大家发红包。
荣腾、荣恬和顾宁钰接了红包,都笑着说了句:“谢谢爸。”
荣默接了红包,只简单道:“谢谢爷爷。”
别人都是笑呵呵的,连顾宁钰都会客气微笑,只有他还是面无表情,脸上半分笑意也没有。
荣知行只能当没看见,发完红包开始吃饭。
吃饭的时候还是姜敏说话多点,其次是荣腾和荣恬。
然后在他们说话的空隙里,一直半声也不出的顾宁钰,忽开口说了句:“爸,我打算不出国了,以后都留在家里,一个人在外面怪冷清的。”
以前也没觉得,尤其这两年,总想回来。
而她这话一说出来,姜敏和荣腾立马看了彼此一眼。
昨天荣默才说要考虑回来的事情,今天顾宁钰又决定不走了,难道这母子俩是商量好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荣知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看着顾宁钰道:“国外又有什么好的,不想走就留在家里。”
顾宁钰点点头,“确实有点住腻了,还是想回来。”
荣默坐在顾宁钰旁边,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不管顾宁钰是在国外还是留在湾口市,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
年初一的天气很好,太阳照在身上有种轻轻暖暖的感觉。
吃完早饭以后,在家消了会食,老爷子荣知行带着姜敏、荣腾和荣恬三个一起,去他家的私人高尔夫球场打球。
一般这种家庭活动,荣知行都不会叫顾宁钰和荣默,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肯定的答复。
但今天顾宁钰看起来有兴致,主动跟着一起去了,也不怕自己显得多余。
荣默还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牵着小黑到处逛了逛。
在楼顶露台上晒太阳的时候,和岑岁视频聊了会天,时间过得也很快。
高尔夫球场上,暖阳照着稀稀薄的草坪。
荣知行和姜敏打球打得尽兴高兴,荣恬在旁边充当球童,没事帮着捡捡球拿拿杆子什么的。
荣腾和顾宁钰并肩站在一起,被阳光照得眯着眼,随意闲聊。
荣腾好似聊家常一般,问顾宁钰:“大嫂这些年在国外呆得不开心?”
顾宁钰说话软软慢慢的,年纪大了也还是这样。
他看着荣老爷子在不远处打球,回荣腾的话,“算不上不开心,就是可能年纪大了,总是想家,想要回来。”
荣腾看着她道:“您是想真儿了吧,其实可以让他去国外陪着你。”
顾宁钰嘴角漫过一丝苦笑,看一眼荣腾,“他要是愿意去,早在八年前就跟我一起去了,不用等到现在。”
荣腾顺着这话又问:“他跟您还是生分?”
顾宁钰笑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和我什么时候亲过?”
和她不亲,和荣老爷子也不亲,似乎根本不想当荣家人。
十八岁成年后,自己选择去苏安市读书,把名字都给改了,仿佛真的隐默世间了一样。
荣腾还要再往下说,顾宁钰却不大想再聊了。
她和荣腾又随意寒暄了两句,便拿着球杆打球去了。
荣腾眯眼看着顾宁钰走远,在原地站了不一会,他的妹妹荣恬又走过来了。
荣恬来回捡球捡得气喘吁吁的,过来掐腰缓一会呼吸,转头看向荣腾问:“什么情况啊?这两个人是商量好的,打算一起回来?回来打算干吗,抢东西吗?”
荣腾还是眯眯着眼,转头看一眼荣恬,“有些话不能乱说。”
荣恬无所谓地呼口气,“我又没在爸面前说,在你面前说一下而已,再说了,我说得哪里不对吗?在外面呆好好的,突然都要回来,这是想干什么?”
荣腾看着远方默思小片刻,收回目光,“管他们回来想干什么,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就看我爸对荣真的态度,你觉得他回来除了自讨没趣,还能讨到什么?”
荣恬想了想,“说得也是,他回来也只能自讨没趣。爸每次见到他都被气得半死,就算现在让他回来,迟早还是得把他赶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荣腾这又大度说:“好歹你也是亲姑姑,对人好一点。”
荣恬“切”一声,“他从小就对我们有敌意,我又不是圣母,干嘛对他好?”
荣腾叹口气,“还是没把我们当一家人啊。”
荣恬眼睛一转看向他,拆台道:“那你有把他当一家人吗?”
荣腾被她问得一阵闭气,白她一眼,“捡球去!”
荣恬笑了笑,迈开步子又跑了。
她和荣默还有一点血缘关系呢,她都没办法拿荣默当一家人,更别说荣腾了。
她一直都觉得,荣家就是她爸妈和她哥哥的,大房里的顾宁钰和荣默就是两个外人,两个不招他爸荣知行喜欢的外人。
……
荣知行年纪上来了,体力消耗快,也没打多久的球。
稍微有点尽兴便回家休息去了,吃完午饭后也没再出门,在家养精蓄锐晒晒太阳。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他给荣默发了信息,让他到书房找他。
荣默也没再推辞,管他初一还是初二,直接拿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去书房找了荣知行。
进书房关门,在沙发边坐下,他很不客气地自己倒了茶几上泡好的茶出来喝。
荣知行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手里盘着两颗核桃,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有什么打算,要做什么样的事情,到底怎么能气得我连年都过不安稳。”
荣默放下茶杯,不慌不忙的样子,看向荣知行开口道:“您还记得荣家的祖训么?”
这话问得,好像他是爷爷他是孙子似的。
荣知行懒得和他动气,喝口茶道:“荣家的祖训两个字,一个‘诚’,一个‘真’,都在你和你爸的名字里,都是我取的,你问我会不会忘了?”
二十年过去了,提到他爸,荣默还是会微微愣那么一下。
他低眉片刻,又看向荣知行,忽然问:“您还会想我爸么?”
荣知行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蓦地顿了一下。
他儿子去世这么多年,其实家里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他来了,与他关系最亲近的顾宁钰和荣默,又基本都不在家里,也没人勾他伤心。
荣知行静静看着荣默的脸,在他眉眼间看到荣守诚的影子,瞬间便有点恍惚。
想起当年他儿子刚去世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才把那段日子扛过来的,记忆中一直只有姜敏陪着他。当时家里的事情大部分都已经由荣守诚接手,他已经处于退休养老状态。
那一场事故之后,他不得不忍着丧子之痛,再把家里的所有事情担起来,那一年他已经快六十了。为了不让自己有空多想,也只能靠忙碌来麻痹自己,和上一回荣默的奶奶去世时一样。
那个时候,每天生活里唯一开心的,就是姜敏抱着刚出生的荣恬对他啊啊啊。
最怕的就是听到顾宁钰又在家里发疯,又哭又闹又寻死,后来姜敏就不让这些事情传到他耳朵里了,只让家里的阿姨多看着点顾宁钰。
熬过了锥心的那几年,后来荣腾毕业接手家里的事情,他才又慢慢得以放松。
荣腾没有荣守诚有能力有才干,荣知行把他带出来也费了不少心力,带了好几年,等荣腾什么事都上手了以后,他放松下来再回头看,意外发现自己的孙子都成年了。
可曾经记忆中那个乖萌可爱的小孙子,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他发现他们好像是亲爷孙,又好像生分得什么关系都没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荣家的家庭成员好像只剩下他、姜敏,还有荣腾和荣恬。
之后荣默就去了苏安市,改了名字,和家里还维持着一点表面关系。
而他的妈妈顾宁钰,本来想拉着他一起出国,最后则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国外。
这么多年下来,这样的关系一直没有得到改善。
在外人眼里,他们荣家早就没有了顾宁钰和荣默的存在,只有荣腾代表着荣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
荣知行鼻尖微酸,嗓子哽住没能说出话来。
荣默也没要他回答,只弯腰低头,把脚边的一个硬纸盒子拿到茶几桌上,推到他面前,又看着他淡而缓慢地说:“我记得小时候,我爸一直告诉我,混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真’字,这也是您给我取的名字。爸爸从小跟着您,后来接手家业,也融了小半辈子的心血在荣家的家业里,不管是我们荣家世代传承的祖训,还是我爸付出过的小半生心血,我都不该就这样看着它被毁掉,您说对不对,爷爷?”
荣知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眉心已经微微蹙了起来。
他很快跳出记忆调整好了情绪,看看荣默,又看看自己面前的盒子。
荣默没再多解释什么,只道:“您先打开看看。”
荣知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接伸手去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铺着金黄垫布,垫布上摆着一只古旧的青花瓷盘。
他看一眼后,又看向荣默,问他:“看什么?”
荣默简单直接道:“看新旧。”
面对古董,荣知行脸色就认真严肃了起来。
他看了看瓷盘上的纹饰和釉面,对荣默说:“把我眼镜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