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长富看向阮志高:“谢谢爸妈体谅。”
刘杏花确实也都体谅,对他这些年没回来并没什么情绪。毕竟养个有出息的儿子不容易,他们巴不得他能飞得更远,有更大的出息,永远别回这山坳里。
她只和他说家常,问他:“那几个孩子都留在家里?”
阮长富点点头道:“没有放假,都要上学,实在也不方便,就没带过来。”
刘杏花也能理解,“回来一趟也确实不容易。”
火车就得坐个两三天,到县城转车到镇上再走回来,又要两三天。
冯秀英在旁边一直也没说话,说到孩子的时候,她看向阮溪。见阮溪只是埋头吃饭,她便伸筷子夹了块肉送到阮溪碗里,等阮溪抬起头的时候,她冲阮溪笑了一下。
阮溪碰上冯秀英的眼神和笑容,只干笑一下,声音更干:“谢谢。”
这生分和疏离的客气让冯秀英忍不住尴尬,和傍晚听到那句“你们好”一样,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毕竟她和阮溪很多年没见,说起来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饭桌上依旧在进行大人之间的话题。
说着说着说到晚上怎么住的事情,家里能住的地方有限,阮志高和阮长贵商量下来,让阮跃进和阮跃华今晚去他屋里打地铺,把房间让给阮长富和冯秀英住。
家里没有其他房间,冯秀英好奇问:“小溪和小洁住哪里?”
阮溪和阮洁没有出声,阮翠芝出声接话道:“我和小溪小洁有地方住,大嫂你不用担心。你们安心住下来就是了,不用管我们。”
他们许多年没回来,到这边算是客场,自然只能听从安排。
于是冯秀英道:“好。”
晚上,阮长富和冯秀英洗漱完准备上床,小儿子阮红兵早已经睡熟了。
周围终于清净了下来,冯秀英和阮长富说起阮溪,只道:“你看出来没有,小溪她是怨我们的,回来小半天,她连一句爸妈都没有叫,更是不和我们说话。”
阮长富上了床道:“等到了城里,再慢慢弥补她吧。”
冯秀英吸口气躺下来,“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这次抽空回来,除了参加阮长生的婚礼,还有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回来把阮溪接去城里。年前申请到了大的房子,现在有条件把她接过去了。
接到城里以后,再慢慢培养感情,慢慢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吧。
同一片夜空之下,阮翠芝阮溪和阮洁到裁缝铺洗漱完也正准备睡觉。
阮洁向来睡觉没困难,这几天又累,于是躺到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过去。
阮翠芝躺了片刻没有困意,便开口对阮溪说了句:“小溪,你有没有睡着,没有睡着的话,三姑想跟你说点话。”
阮溪还没睡着,也知道她要说她父母的事情,只应声:“三姑你说。”
阮翠芝轻轻吸口气,先问她:“你心里怨你爸妈是么?”
阮溪想想自己今天的表现,虽然她心里确实没有怨气,只有感同身受后对原文女配的心疼,但她沉默片刻,选择简单应了一句:“是有一点吧。”
怨就怨吧,怨也正常,难道不该怨吗?
怀着怨恨总比怀揣期望和幻想要好,至少也不会有任何的失望。
阮翠芝得了答案又说:“你爸妈把你放在乡下这么多年不管不问,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换谁心里都会不舒服,是我我也有怨气,所以我也不劝你体谅他们,为他们找什么借口,我只是想要跟你说,你千万不能为了赌一口气犯傻知道吗?”
阮溪听出了阮翠芝话里的大概意思,接话道:“三姑,我今天没有在赌气,我跟他们很多年没见了,几乎等于没有相处过,我没办法叫出爸爸妈妈,也没办法把他们当成爸爸妈妈对待,我的生活里只有爷爷奶奶。”
阮翠芝倒也能理解阮溪这话,她也只是怕阮溪犯傻,所以提前跟她说这些。
她继续说:“我估摸着,他们这次会回来,很可能就是为了带你去城里。你不要因为跟他们没感情,怨他们没管过你,就不愿意去。你听三姑的话,一定要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机会出去就一定要往外走,不要留在大山里。去了城里,你可以过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而留在这里,最好也就是嫁去镇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既然你爸妈有这个条件带你走,你应该看得远一些,跟他们走。”
阮溪听完毫不犹豫地应声:“三姑,我知道。”
阮翠芝看阮溪说话出奇地淡定,听起来没有半点情绪和怨气,她顿时也放心了一些。她就知道,阮溪这丫头不是个脑子糊涂的人,想事情有时候比她还通透。
与其在这纠结于感情不感情,赌一口影响不到任何人的气影响自己的前程,不如就直接现实到底,完全撇开感情不纠结,只看接下来自己能得到些什么。
所以她想了想又说:“既然你知道,适当可以假装亲近一些。”
阮溪不想假装,便说:“我觉得倒也不必。”
阮翠芝疑惑:“为什么?”
阮溪道:“我得让他们知道,他们对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他们欠我的。如果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甚至给他们营造出我在乡下过得很好的错觉,对他们也没有半点怨言甚至还能体谅他们的难处,那他们会不会并不觉得亏欠我什么,甚至都不会心疼我?”
阮翠芝默声思考片刻,“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确实有可能。”
毕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阮溪轻轻吸口气道:“三姑,你放心吧,我心里有谱。”
她虽然差点忘了十六岁的人生转折点,但是心里的主意没有变过。只要阮长富和冯秀英回来接她,她就会跟着去城里,她不止要自己去,还要带着阮洁一起去。
她心里很明白地知道,自己这个被弃养在乡下的女儿,在他们心里是没有什么地位和分量的,更没有感情做依仗。她可以利用的,只有他们对她这些年的亏欠。
就眼下来说,他们对她的亏欠心理越重,越会满足她的要求。
她要利用这次的机会,带着阮洁一起走出去。
如果留在山里,阮洁根本上不了初高中,因为山上各种资源都极其稀少,尤其是书本课本,她也学不到初高中的课本内容,根本没办法参加高考。
而且山上没有学校没人上学,高考恢复的消息大概率都不会传进来。到时候消息传不进来的话,就得她自己去镇上打听,跑断腿不说,更加保证不了中间不会出问题。
既然可以有更好的条件,可以有教室有老师让她和阮洁安心上学读书,可以在高考恢复的时候轻轻松松报名参加考试,她自然不会选择留在山里为难自己。
继续留在山上,阮洁八成是会废掉的,而且会沦为孙小慧的吸血工具。
她带她学习这么久,给了她希望,当然要带着她一起实现许过的诺言。
阮翠芝不知道她还有这个想法,但看她自己有主意,她也就没再过分思虑。心里踏实下来,眼睛眨一眨眼皮变重,歪个头也就睡着了。
凌晨,一声鸡鸣打破山村的宁静。
阮长富习惯了早起,听到鸡鸣立马便爬起来了。
刘杏花起得也早,在阮长富洗漱完以后,她把阮长富叫到身边,一边剁猪草一边跟他说:“昨天我怕你们太累了,有些话就没有说,你是干部我也得问问你,你们这趟回来,带不带小溪去城里?拖来拖去这些年,这事到底怎么说?”
当年冯秀英收到信收拾行李去随军的时候,说是那边条件不允许,要先把阮溪留在家里,说是等她到那边安顿好了,等条件允许了,就立马回来接阮溪过去。
结果后来一年拖一年,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这事阮长富现在已经确定了,自然对刘杏花说:“妈,我和秀英这次回来主要就是为了带小溪过去。这不是之前条件一直不允许嘛,现在条件可以了。”
刘杏花听到这话定了心,看着阮长富又说:“小溪是我一手带大的,是我娇着惯着养大的,不比你那几个孩子差,我必须跟你把话说清楚,把小溪带过去,你们必须要好好待她。她要是在城里受了委屈,我得找你算账。要不是这山里日子苦找不到好婆家,我也不会让你把她带走。让你带走,就是为了让她过得更好。”
阮长富点头,“我都知道的,妈,您放心吧。”
刘杏花低头剁猪草,“我可不放心,我怎么放心?她不是你和秀英带大的,你们对她没感情,生活中难免不会偏心忽视。反正我就一句话,她要是受了委屈,我找你算账。”
阮长富向她认真保证道:“把她放在乡下这么多年,我和秀英亏欠她太多了,到了城里一定会好好疼她弥补她的,把这些年亏欠她的都补上来。”
可刘杏花还是不放心,又说:“小溪到那边就自己一个人,你也得注意,不能让其他几个孩子合起伙来欺负她。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怕会欺负我们小溪。”
阮长富仍是认真道:“谁敢欺负小溪,我直接锤死他。”
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亲眼看着,说什么都是不能完全放心的,刘杏花剁着猪草,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要不是乡下日子苦没出路,我肯定不让你带小溪走……”
阮长富去给她顺背,再次保证:“我们是小溪的亲爸妈,不是后爸后妈,您放心。”